2020-01-19|閱讀時間 ‧ 約 14 分鐘

[特偵X] 食嬰的鬼婆 番外

他只記得,眼前一整片的血紅色,像是潑灑油漆般的以一種漂亮的弧度從面前劃過。
他聽見了刀刃使力在骨頭上發出的輕脆聲響,那是鎖骨,他記得書上寫過的。
他看著血泊泊流出,感覺到自己就像個破布偶般倒在冰冷的大理石地板上。
原來,死亡就是這種感覺。
幾近瘋狂的父親,尖聲哭叫的母親,那是他看盡眼底最後的光景。
他媽媽在哭,不是為了他,是為了她懷裏緊緊抱著的那個女孩。
他爸爸忿怒而瘋狂的,用著利刃狠狠的切過他的身體,為了那個他剛剛用同樣方式切割著的女孩。
意外的,那不怎麼痛,也許是已經麻木了。
他看著地上那攤鮮紅的色彩迅速爬滿雪白色的地板,越來越廣、越來越濃稠。
原來,這就是死亡啊……
再次醒來的時候,他知道自己死了。
因為他看著自己的身體,像是垃圾一樣的,躺在那條他常常經過的大水溝底。
散發著惡臭和污濁的溝水,沒有人知道這裏面有多少醜惡的東西。
他就常常到這裏來,把實驗用的小狗小貓給扔掉。
他其實不懂自己為什麼會這樣,但他沒有辦法克制,剛開始的時候,也沒有人說過不可以。
保姆只是默默的把屍體清理掉,媽媽只是用著驚恐的目光看著他,而他爸爸根本就不在意。
第一個制止他的是老師,嚴格的指責他說這是不對的,於是他哭著說那是不小心的,老師原諒了他,要他不能再這麼做
他答應了,也懂了老師所說的。
這是得要小心躲起來做的事,不能讓別人發現,不能跟別人不一樣。
他更加的小心,但是從不在家裏隱藏他喜歡做這些。
反正媽媽也沒有說不行。
也許是因為媽媽只顧著那個叫做妹妹的生物而已。
他變本加厲的想讓他媽媽更注意他一點,但結果她只是徹底的無視他,裝作沒有看見他做的一切。
他有點失望,就算是罵他也行,他只想要媽媽抱抱他,對他笑一笑,再多看他一眼就好。
但他媽媽始終不願意把目光放在他身上,他一直不懂為什麼。
某天聽到他難得回家的爸爸和媽媽的對話,他終於懂了為什麼他們不能多看他一眼。
『他不是我的孩子。』
『妳在說什麼,他長得和妳一模一樣。』
『他不是我生的!』
『別找麻煩,是妳說不想自己生,我才找人代孕的,現在妳又要說他不是妳生的?』
『妹妹才是我生的!他根本是個怪物!也不知道你找得那個代理是什麼惡魔,我的孩子才不會是那個樣子!』
他上網去查了什麼叫代孕,這才懂了自己原來不是媽媽的肚子生下來的,難怪他媽媽不愛他,但這不是他的錯。
這是他們的錯,如果他從媽媽的肚子裏生出來就不是這樣的了,如果他們肯為他多花一點時間,肯多看看他,也許他可以為了他們不再做那些事。
但他們不肯,他們只是裝作沒有看見他。
他越是這麼想,就越是恨那個總是黏在他媽媽懷裏的東西,那本來該是他的位置,本來應該是的。
如果沒有她……如果沒有她……
那還是第一次,他真的拿刀去切割一個完整的人。
他感到無比的興奮和開心,當他爸媽走進家門的時候,他們臉上的表情讓他覺得更加的快樂。
是我一個人的,終於是我一個人的了……
當他父親拾起地上的刀,瘋狂衝他向的時候,他甚至笑著,像是要討一個擁抱般的,朝他父親張開了雙手。
而後,他站在這個大水溝裏看著自己,看著溝鼠撕咬著他破爛的身軀,而他只是看著。
剛開始還挺新鮮的,他死了,他可以看著那些往來的路人,他可以攀到溝邊伸手拉他們的腳,看著那些路人嚇得連滾帶爬,他笑得在地上打滾,那真的很有趣。
直到他發現自己離不開這裏。
他怎麼也走不出去,他只能親眼看著自己的身體被撕裂著啃咬著,慢慢的變成一具白骨。
而他離不開這條水溝,他開始生氣,開始去咬每個路過的行人,看著他們驚嚇逃走,而他再也不覺得那好笑。
他開始忿怒,開始責怪他父母親。
他意識到自己被他們殺死了,拋棄了,連看也沒過來看他一眼。
他的怒氣散發出去,那些溝鼠不再敢穿過他爬行,也不敢再靠近他四周。
他很想離開這裏,他想回家。
但他不知道該怎麼樣才可以回家,他哭泣、哀嚎,然後是再也沒有停止過的忿怒。
他恨殺死他的父親。
他恨不愛他的母親。
他恨那個奪去他父母親的妹妹。
他恨……他好恨……
「嘿,小鬼,餓了嗎?」
那是第一次有人跟他說話,他有點害怕,他上次躲過一個看得見他的老頭,那人拿著一隻刀,閃著好亮好亮的光芒,嚇得他直衝回溝底,那人大概是嫌髒沒有跟下來,之後他就特別注意看得見他的人。
「來,給你。」
他警戒著躲在橋墩後,看著那個奇怪的大哥哥朝他笑,手上拿著一塊巧克力。
他好久好久沒吃到東西了,他一直好餓好餓,卻沒有東西可以吃,他終於忍不住開始追著溝鼠跑,撕咬著溝鼠的血肉。
血跟鮮肉的味道,沒有想像中難吃,但他還是餓。
「過來啊,膽子有那麼小?」那個人挑起眉的目光帶著挑釁,他低吼了聲的朝他撲過去。
他可以嚇嚇他,或者吃了他。
但他還沒接近到他就停下來了,因為那人什麼動作也沒有,只是對著他笑,晃了晃手上的巧克力。「不想吃嗎?」
那個人不怕他,卻也沒有拿刀出來,他搞不懂那個人想做什麼。
「好吧,放在這裏,自己來拿。」那人只笑著站起來,拍拍褲子就走了。
他等那人走遠,才爬上邊去,用著沾滿溝泥黑漆漆的手去拿那塊巧克力,迫不及待的塞進嘴裏。
好香、好甜,好好吃。
那一瞬間他有種終於不那麼餓了的感覺。
每隔幾天那人總會過來,給他帶塊巧克力,坐在溝邊朝他笑著,晃著甜美的糖果誘惑著他上來。
但他總是朝那人怒吼著,躲在橋墩下,等著他放下食物離開,才衝過去拿來塞進嘴裏。
他不知道那個人為什麼總要給他帶食物。
但他想那一定是為了要把自己關起來,他看過那個人身後跟著二個和他差不多大的孩子。
跟他一樣不是人,但那兩個孩子乾乾淨淨的,笑著開心的牽著那個人的手,愉快的在他身邊轉來轉去,從他手裏接過數不清的糖果。
他很羨慕,但他沒辦法撕了那兩個孩子,他怕那人會生氣。
「跟我走吧,一直待在這裏不覺得難過嗎?」那人笑著剝了一個糖球朝他晃晃。「要不要?」
他沒有再朝他怒吼,只是躲在那裏,看著他把糖球塞進他身邊那兩個孩子的嘴裏,他有點急,從橋墩下走出來,離他有點距離的停著。
「終於肯出來了?」那人笑得很開心,又剝了一顆糖球,朝他伸手。「過來拿。」
他搖頭退了一小步,指指地上,示意那人可以扔下來。
「我不會像餵野狗一樣扔在地上給你吃,像個人一樣,要吃就走過來拿,我不會咬你的。」那人笑著,伸出來的手一直沒收回去。
他猶豫著,慢慢的走向那個人,他想過可能他靠近後,那個人會撕了他,或者拿出刀來再度把他砍成二半……
他很怕,但他還是慢慢走過去,小心翼翼的伸出手,從他手裏拿過那顆糖之後,飛也似的衝回橋墩下吃。
「還要嗎?」那人又剝了一片金黃色的,薄片巧克力,夾著翠綠色的夾心,看起來美味到讓他忍不住又走出來。
這回他不再那麼害怕,他死過一次了,他怕什麼?
他走過去,伸手接過那片巧克力,開心的咬著,沒再衝回橋下,然後感覺到那人的手摸在自己頭上。
溫熱而有點重量的感覺讓他想起了好久沒想起的,他爸爸的手。
他爸爸也曾經這樣摸過他,但最後……
他甩開那人的手,朝他怒吼著撲了過去,但另一個小孩衝了上來,和他扭打撕咬在一起,那是一個他之前沒見過的,看起來和他一樣的忿怒、瘋狂的孩子。
「大富,回來。」那人喚著。
那個孩子聽話的停了動作,他馬上一口咬住他的手臂,但那個孩子不在意,只是甩開他,飛也似的回到那人身邊。
那個人望著那孩子被自己咬下一塊皮肉的手臂,皺著眉拿出了藥替那個孩子擦著。
那孩子乖巧寧靜的模樣讓他羨慕,他只是更加的忿怒。
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從來沒有人注意到我……
「你想要人注意你,那你得乖一點。」那人也沒有責罵他,單手環著那個孩子,像是知道他在想什麼似的,開口的語氣只有些無奈。
他不懂要怎麼樣才算是乖,他從來不懂他爸媽到底要他怎麼樣才能愛他,他們從來就沒有告訴過他不能做什麼,只是無視他,避開他。
「從別再咬人開始好嗎?」那人笑著開口,「你嚇到很多人,要是有人不小心摔進溝裏,你的罪會變重,就得在這裏待更久的時間才能離開,你懂嗎?」
他歪著頭,不太理解的望著那個人。
「大概說了你也不懂,這樣吧,我們來約定。」那人還是笑著,從來沒有人對他說話那麼平和的,一直帶著笑容。
「你要是不亂咬人,我就每天都帶東西給你吃。」那人說著剝了一顆糖給他環著的孩子,然後很神奇的把那孩子塞進口袋裏,接著又剝了一顆給他。「這給你,別再想咬我了。」
他猶豫著,不懂那個人為什麼要對他……好。
從來沒有人對他好。
「跟我約定吧,別再亂咬人,我每天都來看你好嗎?」那人溫和的笑著,手上那顆糖看起來那麼香甜可口,他伸出來的手似乎永遠不會放下。
他猶豫了好久,才慢慢的點頭,走過去拿過那顆糖,那個人笑著,又伸手摸摸他的頭,他抬起頭看著那個人,這次他沒有咬他,只是專心的吃著那顆糖。
「我叫袁芷其。」那人笑著。
他把那個名字牢牢的記在心裏,是這麼說的吧?心裏。
他摸摸胸口,他還有心嗎?
袁芷其仍然像是知道他在想什麼,牽起他滿是溝泥的手,溫熱的感覺一直暖到了心裏,他這才意識到自己好冷,好冷……
「你當然有心,只是沒有人發現。」袁芷其嘆了口氣,蹲下來和他平視著。「要你重新相信人很難,我也很難解釋你還必需要償多少罪,但你想離開這裏的話,就跟著我,我可以承諾你,不管我到任何地方我都會帶著你。
袁芷其把外套撩開,讓他看見腰帶上繫著的四個紅袋子。「我會每天來看你,直到你願意跟我走為止。」
他確實不太明白袁芷其的話,他也不想被裝進袋子裏,但是那句「不管我到任何地方我都會帶著你」對他來說是很大的誘惑,從來沒有人願意帶著他去任何地方。
爸爸幾乎不回家,媽媽只願意帶著妹妹而已,而保姆幾乎不敢正眼看他。
他只是想有個人看著他,注意到他而已。
為什麼……為什麼會這麼難……
他默默的抽回自己的手,慢慢的走回橋墩下,縮在角落裏,有種想哭的感覺。
他不記得自己多久沒有哭過,而那種想哭的感覺,畢竟只是感覺,他沒有眼淚,他連哭都沒辦法。
後來,袁芷其如他所承諾的,真的每天都來看他,風雨無阻。
他一天一天的數著,數了三百多天,數到他發現袁芷其的腰袋上多了一個紅袋子,他想總有天袁芷其會因為其他的紅袋子而不再來找他的。
但他還是繼續數著日子,直到他數了七百多天。
他每天只期待著袁芷其來,等著接過他手上的糖果,等著他來握著自己的手在溝邊走走,等著他摸摸自己的頭問他今天怎麼樣。
他幾乎忘記了忿怒,忘記了自己為什麼曾經要那麼生氣,那麼的冰冷饑餓。
在他數到第七百二十八天的時候,他拉著袁芷其的衣角,指著他腰間的紅袋子,看著袁芷其驚喜的臉色,他想為了這個人,他願意待在紅袋子裏。
但就在這個時候,他看見了他爸爸,遠遠的站在那裏看著,像是在防備著什麼的看著袁芷其,那一瞬間冰冷的感覺重新回到他身上,忿怒和饑餓襲捲了上來。
他怒吼著想朝他爸爸衝過去。
袁芷其只嘆了口氣,伸手拎過他的衣領,不顧他的掙扎把他拎到面前,他忿怒的想咬上他的手。
但袁芷其的手指更快的點在他額頭上,那一瞬間他無法動彈,瘋狂的忿怒和不信任加上悲傷幾乎要漲破他自己。
「你吃了我兩年的東西,幾乎算我養的,我只是沒把你收起來而已。」袁芷其有些哀傷的開口,「我知道你聽不下去,但是你得要冷靜一點,我才能和你談談。」
他只是瘋狂的尖叫著,痛苦而哀傷。
袁芷其把他收進袋子裏,嘆了口氣。
「喂,你每天在這裏幹嘛?」站在對街的中年人,像是終於忍不住的朝他走過來,語長不善的開口。
「關你屁事。」袁芷其瞪了他一眼,沒理會他的順著大水溝邊的階梯往下面走。
「你到底下去幹嘛?你有什麼目的?」中年人像是有些驚慌的想阻止他。
袁芷其回頭瞪了他一眼,掏出了證件,「警察,你覺得我有什麼目的?你做了什麼虧心事怕我下去?」
那人臉上瞬間出現了驚恐的神色,轉身頭也不回的跑了。
袁芷其沒有理會那個人,人的部份從來就不是他們管的,他只想把這個孩子給救出來而已,而那個白痴毀了他二年來和那孩子建立起來的信任,他只好提前去替那孩子撿骨,他本來想等那孩子自己願意的。
他爬下了溝底,拿出個乾淨的袋子放在旁邊,在陰冷惡臭的溝底摸索著,花了二天的時間,把那孩子的骨頭一根根的摸出來。
他感覺的到那孩子的忿怒和不信,在他把屍骨慢慢收集起來的時候,漸漸的消退了。
等袁風其終於把所有的骨頭湊齊,他抱著那一袋骨頭,滿意的輕拍著紅袋子。
「跟我回家吧。」
他終於離開了那攤惡臭的水源,他陳屍的溝底。
他二年多來第一次,全身乾乾淨淨的,沒有一點溝泥,沒帶一點惡臭的,站在乾淨安全的屋子裏,看著自己潔白的骨頭,帶著刀痕的、斷裂的骨頭,好好的被供養在瓶子裏。
他終於願意低下頭,站在袁芷其的面前,開口叫他。
『主人。』
袁芷其笑著,牽著他的手,摸摸他的頭。
「就叫你小富吧。」
他乖順的點點頭,接過主人手上的糖,他心裏仍然存留著忿怒,仍然記著他對父母的恨,但他可以忍著,可以為了願意為他爬下溝底替他撿骨的袁芷其忍著。
總有一天……當袁芷其不要他的時候……或當他解開束縛的時候……
他會回來的,他發誓,他要回到那個家,他要撕裂他爸爸,他要吃了他媽媽,這樣他們就再也沒辦法離開他了。
他微微的勾起嘴角,感覺到袁芷其溫熱的手壓上他的頭,他抬起頭來。
袁芷其的笑容帶著點哀傷,他只是緩緩的伸手抱著他。
而他很久沒有被人抱著,都忘記了被擁抱是那樣的溫暖,那樣的舒服。
「你得要忘記那些仇恨,你才能走下去。」
他聽不懂。
他想著,他聽不懂,也不想聽懂,但至少他願意為這一點點溫暖,暫時忘記那些。
忘記他的父母,忘記他的妹妹,忘記那些所有的忿怒……
為了這雙願意抱著他的手。
為了願意給他一個新的人生,為他取名的這個人。
小富,他在心裏唸著,
我的名字叫,小富。
第二集結束啦~
對不起一直沒貼新文,最近家裏實在太忙了,要打掃還要辦年貨QAQ|||
等除夕過了反而就有空了,到時候再來趕進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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