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於 2020/10/02閱讀時間約 6 分鐘

【讀書筆記】從《明室:攝影扎記》探討當代的攝影

羅蘭巴特因為母親的逝去,從照片追尋母親的記憶,進而探討攝影的本質。
羅蘭巴特因為母親的逝去,從照片追尋母親的記憶,進而探討攝影的本質。
說到探討攝影的思辨書籍,羅蘭巴特的這一本《明室:攝影扎記》可以說是被列為經典的必讀本。近年來手機拍照打卡的風氣如此盛行,本身有在接觸攝影的我也開始反思關於影像的本質、影像的力量等等問題,因此前來拜讀。
然而羅蘭巴特的《明室》一書並非去定義何謂好的照片、不好的照片,而是他因母親離去引起的哀愁,進而抽絲剝繭地一層一層探討攝影、照片的本質;其中提到「知面」、「刺點」等概念,以及從攝影者、被攝者、觀賞者的三個面向解析攝影也很有意思。巴特也不斷強調他認為的攝影本質——死亡,箇中的哲學思辨值得一讀。

固定的時間、也就是「死亡」

所有的攝影都指向死亡。
他認為,攝影的本質的關鍵,是「此存在」,亦即照片中的人事物在時間流動中是確實存在過的,而它們被攝影固定了,成為一張有邊際的照片;反過來說,攝影的本質是悲愴的「死亡」,因為它記錄了不能再被複製的某時某刻,這個某時某刻的消逝正暗示著照片中的那些存在已經死亡了,「相片將真實帶返過去,暗示這真實已逝去。
巴特也將靜止的照片與流動的影片做對比。相較於「重新睜開眼就是不同畫面的」影片,將時間停止的照片更有深度。

按下快門前、我們率先成為了影像

面對鏡頭,我同時是:「我自以為的我,我希望別人以為的我,攝影師眼中的我,還有他藉以展現技藝的我。」,換言之,多麼奇怪的舉動:我竟不斷在模仿我自己。也正因此,每當我被拍照 (我容別人拍我)時,總有股不真實感掠過心頭,有時甚至是種詐騙感
另一個有趣的觀點是,羅蘭巴特將照片分割成三個層次:攝影者、被攝者以及觀看者。由於羅蘭巴特自己並非攝影師而是文學家,因此只探討被攝者以及觀看者的範疇。作為一個被攝者,我想我們都有這樣的經驗:
我往往(依我看,甚且過於頻繁)知道有人正在為我拍照。可是一旦我察覺自己被鏡頭盯著,一切都變了! 我會自動 「擺起姿勢」,轉瞬間為自己製造另一個身子,率先變成了「影像」
也就是說,我們在面對鏡頭時,心裡想的其實是「我們要如何呈現最自己的那一面?」羅蘭巴特認這想法背後代表的是,我們已經死亡:為了讓我們「以我們想要呈現的樣子與氣質流傳後世,害怕我們死後被社會、被後人錯誤解讀」。 這也給照片帶來一層新的思考:我們只能想像被攝者、卻不能感受或體會被攝者

知面與刺點

對於照片裡的被攝者的解讀,因每個人的生命經驗而異,也就是說十個人看一張照片,可能產生十種感受。在這裡,巴特用「知面」(Studium)與「刺點」(Punctum)來解釋照片(裡面的被攝者)如何被觀賞者解讀。
能夠讓觀看者引起這類時空錯置、引起死亡哀愁的東西,是「刺點」。刺點是存在於照片中一些無關緊要的細節,巴特認為它不能說明攝影者的功力、只能證明攝影者確實存在於那個真實存在過的現場。每個觀看者的刺點不盡相同,甚至能否在每一張照片中遇到自己的刺點都是種「奇遇」。 例如巴特看到了合照上某人交叉雙臂,他產生了一種怪異的感覺,那張照片對巴特而言就是刺點。
「對我而言,刺點應該是另一名水手交叉的雙臂」
然而羅蘭巴特提起了另一個解讀照片的名詞:知面,它是一個可以被置入時空背景、可以被符號條碼化的特質,也就是說照片提供了一些文化面向的資訊,例如新聞攝影的相片,他們通常帶著政治社會議題去切入,人們會知道:喔!這是九一一事件。
巴特認為,如果一張照片只有知面而不帶有刺點,僅能讓他產生「禮貌上的」興趣,但是無法引起他「真正的」興趣的。

攝影者對於刺點的追尋

在我看來,「知面」比叫像是照片的理性端,「刺點」則是感性端。「刺點」並不是評判照片好壞的標準,它其實是非常個人與主觀的概念。以巴特的觀點來說,每張照片都一定有知面,刺點則是隨著是否能「奇遇」決定的。
但是在巴特未探討的攝影者的角度來說,每個攝影者——無論業餘或是專業——在拍攝的瞬間,那個拍攝的動機、衝動,究竟是知面的呈現、還是有某個射向自己的「刺點」的存在?
就我個人而言,那些被巴特排除討論(或說他根本不關心的)的攝影技巧如構圖、光線等,對我來說正是刺點追尋的所在,每個攝影者對於作品的呈現,無論是新聞攝影想要拍下的令人難過的受災戶的表情、生態攝影追求老鷹展翅的瞬間、風景攝影追求晨暮景色的變幻、人像攝影師對於表情的要求⋯⋯都是對於美的追尋,那樣的美好比是「太完美了,大概不會再出現第二次了」的那種感慨。那是與死亡的連結。

攝影者、觀賞者與被攝者之間的角力

在越來越普及的攝影當代,攝影也不再是只屬於「專業」攝影師的活動了,大量的手機攝影正衝擊著攝影者、觀賞者與被攝者之間的關係。
最一開始的攝影,因為是屬於權貴的活動,大多是拍合照等紀念性照片,被攝者與觀賞者會是同一組人;到了 20 世紀,攝影漸漸普及化,但是仍然是屬於專業攝影師的活動,觀賞者與被攝者的角色被分開了——攝影師希望透過被攝者的呈現,給其他地方的觀賞者帶來「不同的」感受。不同的感受,亦即想像被攝者的感受,但攝影的權力問題暫不於此討論。
到了 21 世紀近代,以大量出現的自拍、打卡照片來說,觀賞者與被攝者的重疊性又增加了,但是社交平台的出現使得這個重疊性並沒有回復到過去權威時期的高度,因為照片也在網路上被大量的分享、被陌生人瀏覽著。這並不代表被攝者的角色又縮小了——正好相反,被攝者(無論是照片裡的人還是地方)因為被陌生人在網路上大量瀏覽,反而被多次的想像著,甚至反客為主將照片裡的景色視為「那個地方就應該長那個樣子」。

普及後,刺點與知面的再思考

上面我說過,我認為刺點代表的是感性端,所以他會與「美」、「感受」連結在一起,但是隨著當代攝影大量出現、照片唾手可得的年代,我們的感受能力也被「速食」化了,亦即身為觀賞者的我們對照片仍然感到驚艷,驚艷的時間卻逐漸縮短,因此,刺點在照片大量的出現後,已經逐漸地「被視而不見」。
我們更常用知面來讀取一張照片,殊不知知面在社交平台與網路的催化下,也逐漸地「被神秘化」。我們出現了許多秘境、出現了許多新的拍照姿勢(然而那不是全部的、真實的自我,只是擺出來的樣子罷了),那些帶有文化條碼的符號已經蒙上了一點點的神秘色彩。
《明室》一書雖然篇幅短小,但個人認為巴特用字濃度很濃、並不是可以很好理解他想要表達的意思,這一篇僅簡單描述他的主要概念,並且以巴特的思路去探討今日的攝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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