圍城記:第十天(3/24周二)

再半小時就周三了，我終於能坐下來，寫日誌了。

白天僅有的空閒，拿去整理跟寄信。晚間新聞就報出各大區現在自求生路，買醫材中的新聞，我告訴自己，好吧，總算是做對了一件事。

兩隻猴兒終於睡覺了，媽媽趕緊撿起荒廢的工作，開始加入作業大軍，希望家長們別發現我「怠工」。

幸好，學校老師們好給力，台灣錢淹腳目，西班牙作業已經淹沒小孩，中文課外活動老師好有心，但您剛剛花了兩小時出的作業，目前排不上號。

當然沒關係！！關禁閉已經夠慘了，習慣做白工的我完全不介意！今年給大家的最大期望，就是都健康活著就好。

說得很悲觀？錯了，我已經很樂觀了。雖然吾家高堂已經聲稱跟我講話，太多情緒讓她高血壓了（認識她的潛水觀眾請別去告狀阿）

不過，為了讓大家別爆血壓，還是先把我的「定海神針」鬼束千尋催下去吧～

今天晚飯，大兒福臨心至的問媽媽道：媽咪台灣有多少人口阿？

母答：差不多西班牙的一半。

大兒：喔，那有多少人被感染了？

母答：目前沒破兩百。

大兒錯愕地看著我，母冷笑曰：這下子你懂為何我對西班牙人這麼生氣了吧？

大兒點頭，表示這也差太多了。

是的，今天的西班牙再度破表：

本大區也急起直追，30萬人的小城目前超過400人感染，17人死亡。

不過區區11天以前，我們只有個位數字的感染人數而已。

現在，小城的展場，也要變成方艙醫院，容納500位病患。

這算慘？請聽下面這個故事：

吾友是名標準西班牙中年婦女：富態可親，約一年前開始當長照人員，迅速獲得良好口碑，照顧過的銀髮族都很愛她。

當然，需要特地去照顧的，通常狀況都不太好。而在這次的疫情中，長照人員，養老院員工也成了隱形的前線人員，明明要一家家去照護這麼多老人，公司卻只給了每個員工一個口罩。

對，沒看錯，一個口罩。這還是後來重發的，先前只給了一個完全沒用的薄紙口罩。

而她說，現在手上的長者中，一位癱瘓老爺爺，在兩週前，就疑似感染住院。發燒住院一周，沒做到檢驗，但是一退燒，就被趕回家。

老爺爺的兩位女兒問院方的人應該怎麼辦，先前癱瘓科還有人來問診，現在呢？

有人直接告訴她們：妳爸基本上已經沒辦法活太久了，我們建議別再給妳爸吃喝，直接「讓他過去」。

老先生，雖然因癱瘓體弱，但神智是清楚正常的。

當然，女兒們沒這麼做，好生照顧爸爸，雇用吾友，是去幫癱瘓老人洗澡的。

一周後的現在，老人家又開始發燒了，醫院已經不願意收這位老先生，因為他已經「沒救」了。相對地，老先生走了，自然也不會算入冠狀病毒感染死亡人數裡。

而這，只是廣大西班牙，無數倒下，卻沒被當成「冠狀病毒死亡案例」的陰暗角落。全西班牙有數十萬老人住在養老院，目前從北到南都有養老院集體感染問題，有的如先前提的案例，是因為原始員工被感染隔離而沒人照護，也有的，如馬德里主教管轄下的某養老院，修女們無預警齊齊撤走，整間養老院丟著撒手不管。

軍隊說：有時候進去發現的，都是因為被遺棄而死亡的高照護需求老人。

誰來教我，聽完這些事情，如何不憤怒？

今天，那位大兒好友媽媽的養老院，又多了五名老人辭世，總數來到八位。對，我幫他們找到N95口罩了，價格還頗合理，但是他們不是有錢機構，不可能花個五千歐或一萬歐去買口罩的。

目前，政府的物資連應付醫院需求都有困難，養老院員工，長照人員，打掃人員，只能全體自求多福。

而他們每個人，若沒臨陣逃脫，在冒著生命危險照顧這些銀髮族時，他們不僅有被傳染的風險，也是極危險的傳染群。

吾友說：她照顧的這位老先生，現在發燒38度，乾咳不止，而吾友的工作，得幫這位老先生擦澡。

她說：從疫情開始，她雖然幫自己父母買菜，但是已經與父母完全無接觸了，就是怕傳染。

另一個媽媽朋友，丈夫開救護車，每次出勤，肯定都要接觸患者，而且是重症患者，她夫妻倆有個兒子跟我大兒一般大，媽媽憂心得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

可以，當然可從政治學，社會學，人類學或科學來分析整理這場疾病所引起的浩劫，然死亡，依舊是死亡，我多麼深愛自己的祖父母，無法想像用這麼粗暴的方式去對待那曾經耐心把你養大的雙手，或者在他們最需要的時候，無力幫上忙。

於是，即使困坐家中，隨便打個電話，都是這樣等級的故事。感謝上帝，我的氣場之盛，還沒有西國人敢在我面前放肆啥自私言論，甚至今天在超市，連保全先生都忍不著跑來問我對現在的西班牙局是有什麼看法？

吾答：現在所作的，足足晚了一個月。而現在，有一半的西班牙很認真，跟你我一樣努力防疫，但還是有一半的西班牙，完全沒進入狀況。而這種傳染病，只要有１％的自私豬，就可以讓全國倒下。再加上，醫護前線的資源不足，一但醫療系統崩潰，全部人真的就是等死了，搞不好我們會比義大利更慘。

彪形大漢的保全先生哀嚎說你別嚇我了好嗎？！

沒辦法，誰叫你要聽真話咩！！

還有，西班牙目前感染人數中，醫護人員的比例突破13%，這樣下去，崩潰只是遲早的事情。而這場購買醫療資源的競爭中，其實行內人都知道，西班牙已經起步太晚了。即使歐盟今天通過了要幫忙取得醫材，若真的按時抵達，也是兩週後的事情了（而且因為西班牙最好多加兩週以防萬一）

才區區兩週，感染者為醫護人員比例就高達13%，這樣的西班牙，還能撐得上四周嗎？

我周圍許多家長跟朋友都是醫生，真心的替他們擔心。

－明天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