掃地機器人

我以前絕對不信鬼神這種東西，甚至覺得孔子所云的「敬而遠之」實在不夠嚴謹，一直到去年夏天的時候，我長久的堅信終於開始動搖了。 事情是這樣的，我高中有個同學叫阿偉，本來是跟我同業，搞平面設計的，後來四十來歲的時候就半路出家，決定放棄設計並改行從事sales。我當初強烈反對，屢次奉勸他最好三思，別因為中年危機來臨而搞砸自己的生活，但他始終還是堅持辭去他十多年服務的公司，當個默默無聞的業務員。更扯的是，他所選定的業務範圍，就是賣掃地機器人。 我那時候問他怎麼會想做這塊，而不是賣醫療器材、進口藥物等抽成比較多的大case，他的臉上掠過一絲詭異的微笑，便回我一句，「救世主威力無窮，非得為祂效勞不可」。好吧，無話可說，原來掃地機器人有這麼大的魔力，居然能讓一個向來不信教的無神論者決定受洗，而且還把行銷吸塵器歸類為神的旨意。榮耀歸於上帝！不過我當時並沒當一回事，想說到了一定的年紀，人家的廬山真面目終於開始顯露出來，我就不加評論了。 過了兩個星期之後，想也知道他連一台掃地機器人都沒賣掉，而頗有同情心的我只好伸手捧場一下老戰友，出個血汗賺來的一萬多塊錢買台「智慧型」的吸塵器，免得可憐的阿偉在某個茫然絕望的傍晚決定走上絕路。 第二天早上，我趁著等泡咖啡的空檔把說明書拿出來瞄一下，原來組裝步驟蠻簡單，咖啡還沒泡完，我這台機器寶貝已在咻咻咻地跑來跑去了，突然覺得是個天真爛漫的畫面，看著就有一種難以形容的療癒感。我總算看了快半小時，邊喝咖啡邊陶醉於這小玩意兒的奧妙，才猛然注意時間，匆忙地整理公事包準備上班。出門前我順便把掃地機器人連到家裡的wifi，想說休息時間可以看一下它的動靜，同時可以推薦給同事。 結果那天工作比較忙，有一位客戶一直嫌我們太慢交貨，因此就被老闆趕鴨子上架，大概晚上五點才有時間看掃地器的實況直播。打開了app發現掃地器好像已經清理完，並沒有什麼動靜，就停在那拍我的客廳。我正要關掉那解析度特別低的黑白實況，突然覺得背脊一陣涼，在螢幕的右下邊瞥見了一個不明物體，不知道是因為實況畫質太差還是怎樣，但我敢發誓這東西活像一雙柔嫩的赤腳，腳踝上還能稍微看到睡衣的下擺，像阿嬤型的那種花朵花紋。我目不轉睛地看著這畫面，過了好久我連動都不動，只顧凝視著螢幕，身體也像木頭一般麻痺了。突然間，前面那隻腳開始慢慢地抬起來，便往後退。我嚇到，猛然地向後一跳，把手機摔到地上。 我蒙了，突然感到眩暈了，慢吞吞的開始走回位子。同仁看到我一臉蒼白、驚魂未定的樣子，或許以為是過勞的症狀，最近太長超時，便勸我趕快回家休息。想到家以及剛才看到的畫面，我忍不住打哆嗦，很不想回去面對那雙屍體般的腳。 我跨過家裡門檻的那陣子，一股淡淡的樟腦味從裡邊撲面迎來，奇怪，印象中怎麼都沒有放過這個老人家篤信會驅趕萬種害蟲的臭丸子。我便連忙地把客廳的電燈打開。掃地機器人乖乖地坐在它的充電座，那雙柔嫩的腳以及穿著花紋睡衣的主人當然也不見一點蹤影。我鬆了一口氣，便拿著掃地機器人的說明書坐在沙發上開始翻閱。讀到第三頁的功能列表時我發現一項當初沒注意到的功能，就是當機器人在掃地的同時，它也會測量房間的面積與位子，掃完後可以在app上看到它所畫的平面設計圖，而且會按照各個房間的格局跟長寬來猜它的用途，並替它取適當的標籤。我不疑有他，馬上拿起手機來，便打開app直接點進去我上班時沒注意的「平面設計圖」部分。 一打開，我起了一身雞皮疙瘩。我家總共有三個房間再加一間廁所，但app的設計圖所呈現的房間卻有四個，客廳、臥室、廚房，還有另外一間位於客廳與臥室的外角落，這間房間就標為「阿嬤的房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