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西斯養育了一整代的義大利電影人。墨索里尼(Benito Mussolini)統治義大利超過二十年,其曠世野心,就是創造和好萊塢抗衡的強大電影工業,為法西斯千年帝國立下基礎;「領袖」(Duce)不僅成立的世界第一個國際電影節-威尼斯影展(Mostra de Venise),更建立了至今仍為歐洲最大的著名「電影城」(Cinecittà),拍攝了數百部稱為「品質電影」(film of quality)的政宣片,不僅網羅所有義大利的電影人才,更刻意廣招新血,如維斯康堤(Luchino Visconti)和安東尼奧尼(Michelangelo Antonioni),即在此接受栽培,而羅賽里尼(Roberto Rossellini)更於電影城拍攝「法西斯三部曲」(Trilogia fascista),費里尼入電影界的第一份工作,即為法西斯宣傳片的編劇,其後更與「領袖」之子,維多里奧(Vittorio Mussolini),共同編劇《沙漠騎士》(I cavalieri del deserto, 1942),成為其一生不想談起的往事如煙…
法西斯成為一整代電影人的原罪。墨索里尼一失勢,電影業界潛伏的反法西斯勢力,如同民間反抗,開始前仆後繼;如維斯康堤不僅拍出被電檢下令銷毀底片的「新寫實濫觴」-《沉淪》(Ossessione, 1943),更參與地下抵抗,後被捕入獄酷刑… 羅賽里尼更找來費里尼,於羅馬解放當下,一齊編劇,於戰後僅僅兩年,即創造了《羅馬,不設防的城市》(Roma città aperta, 1945)、《老鄉》(Païsa, 1946)兩部震驚世界之作。法西斯到新寫實的轟然斷裂,可說義大利一代電影人面對浩劫,意圖脫胎換骨,一種如謎藝術救贖…
與其專注於兩人六十年代後的齟齬,如羅賽里尼不斷抨擊《生活的甜蜜》之後的費里尼,像是稱《卡薩諾瓦》(Il Casanova di Federico Fellini, 1976)為「文化重症」( grave maladie de la culture),同時費里尼不甘示弱的反擊,不如探討於兩位之前如何差異連結,如何從「精神新寫實」轉化至「靈魂新寫實」,和最後兩人如何可能成為一種詩人之間的「連結救贖」…
以風格來說,羅賽里尼從「法西斯三部曲」到「新寫實三部曲」之裂痕鉅變,與其以少數研究者所說的「機會主義」(opportunisme)來解讀,似更能以與戰後義大利民眾共振的,浩劫餘生之「精神救贖」來體會。如史柯西斯於《義大利電影課》(My Voyage to Italy, 1999)主要即探討,羅賽里尼的電影如何充滿天主教意涵,救贖如何成為羅賽里尼戰後一生電影的主題;我們可以看到,從「新寫實三部曲」開始,羅賽里尼不僅拍攝天主教主題電影,如費里尼參與編劇的《聖方濟各之花》(Francesco, giullare di Dio, 1950),更與愛妻-英格麗·褒曼(Ingrid Bergman)合作的五部電影中,似都面對無以控制苦難,以追求精神價值作為道路;完全自覺帶有宗教意涵,羅賽里尼追尋的可說是一種的「精神新寫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