延延聊電影｜《地球之夜》｜夜裡的傾吐、心靈的共振與夢的囈語｜吉姆賈木許系列

《地球之夜》是五位計程車司機的五段故事，散布在五座城市，卻是發生在相同的時間點。每個故事就像是小小的迴路，彼此沒有連接，卻能接通自己迴路裡的那顆燈泡，在夜晚發出了微弱且溫暖的光芒。為何選在了「夜晚」？或許是因為夜的特性，適合靜下來沉澱思考。透過司機與乘客豪不相識的關係，卻必須共享著同一個空間與時光，越是陌生反而能沒有芥蒂的談話，畢竟下了車之後，彼此依然是陌生人。

第一則故事是由薇諾娜瑞德飾演洛杉磯的年輕女司機，她嘴裡嚼著口香糖、手裡拿著煙，頭上反戴著老帽，遠看就是個很酷、有個性的女孩。而搭上車的乘客是位剛下飛機的女星探，兩人因著菸而有了連結，兩個不同年齡的女性談著截然不同的價值觀。星探從女孩身上得到了感情問題的解答，同時也看上了她堅定成為技師的那份決心，她便遞出了邀請，想找她當電影演員，這個舉動卻格外矛盾，那意味著女孩必須放棄她早已規劃好的夢想，女孩當然果斷地拒絕了，並不是每個人都渴望成為大明星，女孩的回應顯得成熟老練了許多。

而我個人最喜歡第二則故事，故事講述一位從東德輾轉來到紐約大都會的新手司機，他蒼白的鬢髮卻孤身一人，因為他沒有家人。這時，一位聒躁的黑人乘客上了車，卻成了這位老司機寂寞的出口，黑人看不下去司機的開車技術，他決定自己到前座來開車，老翁只要在旁邊看即可。有趣的是，兩人雖然語言不通卻意外地聊得來，還替對方取了個綽號：「你是溜溜球，我是安全帽」，老翁看著黑人司機與他半路攔截的女友，儘管他們對話裡滿是惡毒的髒話，卻感受到他們身上「家人」的溫情，讓迷路的老翁得以找到一個停靠歇息的處所，只希望老翁別在城市裡迷路了。

第三段故事寫得最為精巧與縝密。背景來到了巴黎，一位不願向他人透露身分的黑人司機，他不屑於乘客對自己的姍笑與輕浮的態度，便在中途趕他們下車，換了一位看似「安靜」的盲女乘客，然而，出於對盲人的好奇，他就像違背了自己的理念，一再地向她提出問題，話裡卻充斥著對盲人的刻板印象，與前一組乘客對自己的態度一模一樣。對話裡相當針對充滿挑釁，盲女卻能應答如流，數度讓黑人司機無語。雖然看不見前方的路，她卻比司機更清楚到達目的地的捷徑，最終到達了河畔。她走之前還叮囑司機要小心開車，下一秒司機就在轉角出了車禍，相當諷刺。

第四段則是由羅貝拖貝尼尼飾演一位羅馬在地司機，他的演出成了全片笑點的集合體。恰巧有一位神父上了他的車，他自顧自地開始向神父告解，吐露他過去違背道德倫常的經歷，對羊的性事初體驗或是與好友妻子的情事，在貝尼尼的口中不間斷地說出骯髒粗俗的詞彙，他甚至以為是自己背德的故事，害得神父翻白眼而死。實際上神父是因為手裡的藥不慎掉到車底，伸手下去卻撿不起來，而司機只顧著說話沒有注意後頭，最後神父意外過世。整段故事荒謬到讓人啼笑皆非，連神父死後都給他戴上了墨鏡，真的相當幽默。

最後一則故事則是在冰天雪地的芬蘭夜裡，喝醉的三位好友與一名沉默不語的司機，其中那位醉得不醒人事的朋友，他今天經歷了一連串衰事，丟了工作、新車遭到砸毀等等，司機卻說了更為悲慘的故事，是他痛失愛女的過程與心境，就像老天對他開的殘酷玩笑。即使如此，他依然在這冷冽的夜裡開著計程車，載他們回到家門口，醉倒的好友仍得用資遣費替那兩位好友付錢，苦笑著坐在了家門外的雪地上，心裡滿是無奈。

《地球之夜》是彼此夜裡的傾吐、心靈的共振與夢的囈語。五段故事分別帶給我不同的感受跟體悟，洛杉磯的故事是夢想與現實的對照，紐約的故事是一顆寂寞的心被親情的溫暖所填補，巴黎的故事是眼盲心不盲的警惕與叮囑，羅馬的故事是道德的告解與救贖，赫爾辛基的故事則是透過「比較」讓悲傷的經歷得到轉化。看似毫無關聯的主題，卻承載了人類集體共有的記憶，就像計程車司機載著來自各地不同的乘客，而賈木許則將這些故事說得飽滿動人。於是回到了整部電影的開頭，由外太空望著被陰影籠罩的地球，搭配著那首《Back in the good old world》歌曲，歌詞裡唱著一個男孩的成長，長大後的世界早已天翻地覆，但他仍願意隨著命運的潮汐漂流，伴隨著歡樂與惆悵的滋味，隨著地球繼續轉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