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走進戲院時沒有特別看任何影評介紹,甚至將近無染的態度去準備欣賞。
可是心裡還是會有預設立場,
覺得它只是一部講述女同志母親在台灣社會和在親情與愛情夾縫生存的『紀錄』。
錯的離譜。
其實,觀後會大家都著重跟導演討論美學形式,還是紀錄片的道德立場。
這樣把導演角色與被紀錄者貼近,或者同框。
要怎樣客觀抽離找出能夠獲得觀眾共鳴的點?
以及在攝影機前已經慘忍到類似公審的提問,
在鏡頭前完全無遮的暴露隱私傷疤,身為人子,不覺得慘忍嗎?
的確,黃惠偵導演在餐桌那段將近十分鐘的餐桌對話場景,只要看過了很難驅除出腦海中。
精準地可以說,不忍目睹,慘忍有如把手術房畫面直播,令人坐立難安。
或許是黃導演刻意操作,要挑戰不能被華人世界觸碰的道德規範,
認為不去談論不去處理就會天下太平的傳統價值觀。
家暴,性別議題,性向,到亂倫性侵犯,親職的失責,對自身被愛的質疑。
為什麼不能說出來?
為什麼這些問題不能在陽光下攤開來?
我想確定妳是愛我的,我也想讓你知道我愛妳。
「我要妳知道,那不是妳的錯。」
這其實也是一場歷經了二十年的漫長對話。
從毫無交集的母女兩人心裡,由衷的交代出自己的悲哀與痛苦。
必須知道自己有多痛苦,受過怎樣的折磨,然後妳才能真的放下。
在影片後的座談會,黃導演也自己坦承有如一場難受的清創手術。
但的確,為什麼要把母親放在鏡頭前去揭開那些傷痛過往呢?
私下不行嗎?
鏡頭的力量太大,可能也會再度重創母親與黃導演自身呀?
黃導演回答的很清淡。
因為她母親根本不跟她溝通。
所以才想到用拍片的形式,強迫她坐在那裡跟她講話。
個人以為,就是因為鏡頭的力量,才有可能把這一些原本難以啟齒的秘密揭開。
日常對話。
不會往心底那些灰暗骯髒的地方去,只好堆積著魑魅魍魎長滿蛛網以及毒瘤。
於是,黃惠偵自己走進去,在鏡頭前把那些東西拉出來。
日常對話。
藉由鏡頭的力量放大成一場心理療癒,和自己的過去和解的重要儀式。
每個人在裡頭都是真實的。
連那些原本善意的謊言也是,只能尷尬的退場。
日常對話。
我們來聊天吧,像平常人一樣的對話吧。
只是告訴我,妳愛我。
只是告訴我,妳心裡的痛苦和不被諒解的苦衷。
然後,我們繼續好好過生活吧。
日常對話。
關於原諒,關於溝通的一部『偽』紀錄片。
因為那不只是電影,不只是紀錄過往當下,
不只是導演藉著鏡頭表達靈魂裡的創作吶喊。
而是,阿女和黃惠偵的一部分人生。
而我們在戲院座位上旁觀,並且咀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