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10-20|閱讀時間 ‧ 約 6 分鐘

你以為這是做自己，不是，這是白目

阿祥是一個跟我共事五六年久的同事，這傢伙有多奇葩說三天三夜都說不完。

還記得他新人第一天來上班報到，下午去廁所拉屎。在他後腳踏進廁所的女同事立刻花容失色跑了出來。

「幹嘛？」

「馬...馬桶裡面有滿滿的屎！」女同事驚魂未定。

「而且他還把馬桶蓋蓋起來！」

「什麼！」我憤怒拍桌。

「阿祥你大便不沖水是三小？環境大家共用的拜託你保持乾淨行不行？」我指著這個新人破口大駡。

阿祥露出一個他可能覺得很可愛、但我怎麼看都很機掰的微笑，吞吞吐吐說道：

「阿...阿他就沒水阿...」

再伴隨著他獨特的嘿嘿聲。

氣死我也。

後來一起共事久了，我大概摸出這傢伙的行事作風。他就是很典型的在體制下的生存者，他喜歡找出組織中的規範，然後用「剛剛好」的風格在裡面遊走。

他不會多做、偶爾少做。雖然常被主管拉正，但業務單位嘛！有業績產出的話，基本上其他小細節都無傷大雅。

日子久了，我們甚至幫他冠上了座右銘。

「阿祥此生做事、何須向他人解釋。」

「阿祥做事、只求痛快，不講道理」

他有沒有沾沾自喜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的閥值被他越養越高。

我甚至覺得，他如果哪天沒來上班消失一整天、然後第二天說他忘記要上班了，我都不會覺得意外。

時間快轉，歲月過去了五個秋冬

上個禮拜某天，店長裕哥怒氣沖沖從樓上咚咚咚跑下樓梯，倏地來到一樓吸煙區。

吸煙區一直以來都是我的地盤，上班8小時我大概除了吃飯不在這之外，我的每筆成交電話幾乎都是在吸煙區打的。

大家都說，只要看見彭博在吸菸區，那表示又有案子要成交了。

此刻，我就在吸煙區搭搭搭的用著手機，一臉疑惑看著裕哥。

「幹嘛？」這是我最習慣的開場白

我視線依舊流轉在手機螢幕上。

「媽的！那個阿祥真的太誇張了！」店長叼起一根煙、掏出打火機，隨著講話的重音節拍，啪啪啪得點起火來。

「真的、太、誇、張、了！」伴隨著店長的怒吼，煙頭上的火光無力的蹦燃起來。

「幹嘛幹嘛？」開場白x2。

麻煩死了，收起手機聽他說吧。

「他昨天在一樓值班，值到一半我下樓來沒看到他的人，找了一下發現他躲在後面沙發區睡覺！」

「如果值班你睡覺也就算了，但你知道我看到是誰在幫他值班嗎？」店長瞪大眼睛。

「誰阿？」

店長咬緊牙關、強忍怒意、奮力甩頭：「他老婆！」

蛤？

「我說：『他！老！婆！』痾啊啊啊啊~~！」店長仰天長嘯。

「到底是什麼天兵、會叫自己老婆來公司值班自己跑去睡覺啦！」店長崩潰抱頭。

阿祥會。他絕對會、毫無疑問的。

想當然而，這件事情店長是絕對不可能就這樣放過他的。所以開完會後，阿祥就被叫去小房間單獨面談。

約莫半刻鐘，兩個人鐵青著臉一前一後走了出來。誰也不看誰。

太陽斜跨15度，人車欲斷魂的下午兩點。阿祥也跑來吸煙區找依舊搭搭搭用著手機的我。

「又幹嘛？」我正好用死亡筆記本主角L的姿勢拿著手機，剛講完電話。

「彭哥，我覺得店長好像在針對我。」阿祥一臉心事重重

廢話，不針對你要針對誰。我打開手機電話簿，在阿祥面前搜尋著下一個客戶的電話，用表情示意他繼續說

「我請店長立出個規範來，好讓我可以遵守，但他居然最後說管理什麼都是浮雲、最後還是看他心情。」阿祥憤憤不平的說：「這也太獨裁了吧！」

「還有，一樣的情形下如果是你在吸煙區，大家都覺得你在講電話、但如果是我在吸煙區，大家就覺得我在偷懶」

下午兩點的太陽毒辣。

平常人聲鼎沸的美村路、在烈日當空下一片空蕩。

我隨手把某個東西傳了出去、收起手機，摸出一根煙後我說：

「常常看新聞雜誌上的藝人說，他們螢光幕前是工作的樣子、不是他們真正的面貌。」

「他們常請人們不要只透過螢幕前認識他們。要多角度去理解他們的創作、理解他們的信念。」我深吸一口煙、毫不留情地噴在阿祥臉上。

「可是啊，人對一件事物的認識本來就是從片面資訊開始拼湊，然後逐漸完形。就像你聽到大馬路上傳來緊急剎車聲、然後是碰撞聲音，你會想到什麼？」我斜眼看著正在咳嗽的阿祥。

阿祥一臉呆滯：「車禍嗎？」

「錯。」

「是有人緊急剎車之後、一腳踹倒路邊禁止停車立架、把他的勁風光125停進紅線的故事」我目光失神，思緒短暫飄回2015年的夏天。

2015的夏天、是我機車被吊銷執照的夏天。從那天起，我一直都沒有機車駕照。

不過那不是重點。

把阿祥空了半晌，我重新把思緒拉回到他身上。他還是一臉迷惑樣。

不給他問我智障問題的機會、我繼續說：

「所以你就要想；你呈現給大眾什麼片面形象、大眾自然會以這個片面形象去拼湊你這個整體。這是完形心理學、同時也是大腦原生會產生的BUG---扭曲現象。」

「如果，你想做自己，所以你無視規則、無視你呈現的片面、卻要大家全面認識你，那我得跟你說...」我嚴肅地盯著阿祥看。

深吸一口氣

「這不叫做自己，這叫白目。」

阿祥臉色微變。

「要想改變大眾對你的認知，呈現的片面資訊就是要經過設計。」

「這樣你懂了嗎？」

阿祥一臉看起來就似懂非懂，不過他依舊點點頭。

「GOOD。」我拍拍他肩膀，離開吸菸區。

要讓他知道嗎？

算了吧。

讓他知道，才知道什麼叫片面資訊啊。

踏出兩步後，我猶疑了一番。

想了想，還是轉身把我的手機螢幕給阿祥看。

上面從來就都不是什麼客戶電話。

螢幕上，偌大的草原，孤零零跳傘而下的角色，端著一把KAR98K狙擊步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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