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1-01-10|閱讀時間 ‧ 約 4 分鐘

【極短篇小說】渦殼

祂矗立在那，已經有好一陣時間了。

一陣時間，不管是行商旅行的人類也好，沙漠的野民生物也好。從對未知的不安，到逐漸認定祂的無害，花了十分長久的年歲；這段時間以來，周遭人類國家、聚落，與沙漠生態，早已經歷無數次的變革與演化。

祂曾偶然從人類的口語與沙漠野獸的啼鳴聽聞，他們將這些歷史轉變歸咎於祂的存在，祂是詛咒；後來，祂也聽說有人將祂當作是祝福的代表之物，每每經過總會滿表感謝；也有人、有獸，說祂不是神，也不是惡物，就只是毫無作為、會懸空轉動的矩形石板。

唯一共通的是，這些評價，都非常在意祂身上那如流沙般旋轉的殼圈。

大大小小、數以百計的紫色殼圈，被烙印著鱗狀網格的框給圈住、拘束。大多數人依舊對此感到畏懼。

但他們不知道，那只是他們尚未需要罷了。

一頭垂著耳朵、滿身狼狽的沙狐緩步走到祂的面前，倒下了。

殼停止旋轉。

祂，看見了這頭沙狐的過去。牠，因為貪吃偷走同伴的肉，結果慘遭族群驅離。這是牠的過去。

殼，繼續轉動。

但是稍微轉快了一些。

「你餓嗎？」祂問。沙狐遲疑地張望，直到抬頭看著祂。

「你餓嗎？」祂又問了一次。單純的沙狐點了點頭。

一塊新鮮的肉從靠近下方的殼中心的黑點拋落到牠面前。沙狐低垂的大耳像是沐浴了復甦之水的枯萎花朵綻放開來；牠撲上去啃咬、舔食，連滲出的血、飛散的肉碎，一點都不剩地吃得精光。牠看起來很滿足。但祂問了。

「在這之後呢？」

其中一顆大殼停止旋轉，並對著牠灑下一陣鱗光。狐，幻見了各式各樣不遠的未來，而這些未來的走向，都預示牠在不久之後的將來，會死。

牠神情沒落，悲鳴，低聲向祂祈求救贖。

「那就接受殼吧。」祂說。

所有殼，停下了。然後更多、更多的鱗光灑下，攀附，堆積，連結結構，塑出形狀。一具沙黃的殼，緊緊相依的殼，適合牠的殼，完成；牠好奇探嗅，把爪子輕輕放在殼裡，試探；接著，連同尾巴與整個身體，牠縮進去了。

現在，牠這輩子都會依賴著殼了。因為只要有殼，牠什麼都不怕、什麼都可以滿足了。

「看吧，所以你是需要的。」祂滿意地說。

沙狐窩在殼裡一陣後，又探出頭來，低鳴。

「放心。你不會孤單。」祂凝視著沙漠，凝視在這片貧瘠無垠的荒地上，靜聲祈求的生命們的心靈，祂說。「他們都是需要的，需要殼。所以，他們都將會聚集到這裡，得到屬於他們的殼。」

殼，再度轉動。

「他們會來，都會來。而我，將賜予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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