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原先的字形是兩人相對而坐,我能想像到最美好的畫面是閨蜜坐在對邊,咱倆無話不談,吃著蛋糕喝著飲料,這是最快樂暢意的坐。 為什麼月子是用「坐」的,而不是用「做」的。剛開始的時候不能理解,為什麼叫「坐月子」?後來看到朋友產後憂鬱又求助無門的時候才明瞭,坐月子跟坐監坐牢是一樣的意味,熬個一個月始見天日,比生產更難受。
「行到水窮處,坐看雲起時」的「坐」,最接近〈大象席地而坐〉的「坐」了。貫穿全劇的是一個傳說,有頭在北方滿州里的大象,人家拿耙子扎牠,牠不應,只是靜靜地坐著;給牠好吃的擱旁邊,牠瞅也不瞅一下,依然坐在那裏。人在生活中走到絕境,無計可施,只得隨地坐下,撒手不管了,被迫放下一切主導權,開始聽任自然,這會兒自然給甚麼就甚麼了,命運怎麼走就怎麼了。大部分的人都忠於自我、強調意志,凡事都要執自己的意的,誰願意聽甚麼自然呢?順其自然怎麼行,總要明知不可為而為之。王維卻認為這未嘗不是件好事,換個心境就有轉機,別死命挖了,別鑽了,住手吧,等等看命運給安排些甚麼吧!
四個小時的電影,最直指人心的質問就是主角韋布被荒謬的人生困境逼得逃呀逃,終於沒路了,想說去北方看一眼傳聞中的大象吧,但借來的車票錢被誆了,山窮水盡坐在地上;而表面上看起來耀武揚威,卻被自己的感情逼到無處可退;在早上朋友因為自己衝動從陽台一躍而下結束性命的于城,逼問韋布:「你要是在陽台上,你在想甚麼?我問你哪,你在想甚麼?」韋布答:「我想我還可以怎麼辦!我還能怎麼辦!」就這麼一句話,以心印心了與韋布有著不共戴天之仇的于城,就這樣放了他,因為于城瞬間明白了朋友最後一念,自己也解套兒了,給朋友母親打了通電話,說自己當時就在現場,眼睜睜看著她兒子跳下的,說出這句話,擔了責任,反而鬆了口氣。 故事中幾個走投無路的人,最後兜在一起出發去滿州里看大象。或許他們覺得那頭大象就是他們的投射,或許大象雖然日子過得乾澀慘灰,卻總還沒尋死,就是一種光明、一種力量。直到謝幕也沒能瞧見那頭傳說中的大象,但是聽見了群山萬壑中傳來了悲切而渾然有力的長聲象嘶,這不是甚麼開心或難過的聲音,就是活著的聲音。 「我還能怎麼辦?」答得出來就好,答不出來也罷。還能自問自答的就還知道下一步在哪,不能自問自答的就放手吧。說不定你上午才慨「興來每獨往,勝事空自知」,下午就「偶而植林叟,談笑無還期。」出乎意料的美好往往在絕望時降臨在你身上。 或許,沒有過坐困愁城無路可去,就還不算奮力一搏展開人生創新格局吧;只要心裡還有一絲希望、一頭大象、一點美好的想像,就有方向、就有路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