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十六個人沒有帶書,我懲罰們他跑操場。天空陰灰,風也不大,升旗地點的操場一圈實則運動場的半圈,五圈跑下來輕鬆愉快。
我站在升旗台前,看著有人跑得一馬當先,有些則非常緩步,好似腳踝拖著鉛球,踩得心不甘情不願。我不知道高喊了什麼,那位落在最末的學生也對我回嘴,我實在無心與之辯論,也就安靜下來。
我的心立在升旗處的正中央,逐漸下錨般地安靜起來,雖然仍無法靜到讓心聽聞風聲,但口罩下的嘴角微微上揚。
別人以為我懲罰他們,自己的心坎必有火炬燃燒,但我是不慍不火的,我承認方才一進教室他們的鬧與吵,使得即便我高分貝,依然對抗不了他們的各自為政(圍爐話家常、皺縮在其他的書籍中流連忘返、偷竊睡眠)而顯得煩憂,眉頭緊皺,喉嚨因過度使用而有撕裂傷的些微疼痛,但如今在灰濛的天際底下,我在風溫馴的撫弄中,以及遼闊的視野代替了教室的閉鎖與狹隘,一顆心慢慢舒展開來,如同眉心正展翅飛翔。
當然所有的盯視,都會被眼前的事物憶起上一秒上一刻以及不久之前的厭惡感,因此我暫且將目光移開,移開監視他們是否偷懶少跑幾圈的嫌疑,我轉身,既而看到後方那靜靜矗立的欒樹。
欒樹枝葉茂密,葉部分轉黃,部分則仍流連夏季透顯蒼綠,它的英姿挺拔彷彿是我可貴的後盾。然後我想起欒樹身旁低矮的桂花,因為土質未得鬆軟,淺非厚,缺乏養料又少水分,日照稀薄,因此都成矮株,但不妨害她就叫做桂花。十月份的寶物,香氣迷人曾經縱情舞動身姿,而今將舞台讓出,讓出給轉成黃橘色的槭樹或落羽松,他低調的溫柔敦厚,也招引著我。
於是罰完他們,空蕩的升旗台前又回到令人安心的寧靜時,我轉身拜訪那一排列的花木,走經桂花,看她的葉片正面油亮而背反粗糙,幾朵瞇瞇眼的白花在寒風中開得楚楚可憐,脆弱中自有萬種風情。然後一株欒樹靜謐守護。緊接著一叢亂竹,噴發的綠,竹莖細瘦,葉被風梳理得撩亂不成章,我在想如何取得他們的芳名?
當我被問及他們的名諱時,我將如何得知。
繞了小徑,校園的鐘聲緩緩響起,當我要走進第二堂課時感覺渾身能量已被草木填滿。我時常想把自己丟擲於自然之中,因為我的心以被它抓攫,如今恨不得多識蟲魚鳥獸之名來填補過往的視而不見。
我於是揣想古人「停車坐愛楓林晚」、「獨坐幽篁裡」的幸福與沉浸,願我時刻都能如此美好。綠色的世界令我泅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