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說校園民歌。校園民歌是愛國思潮(清末以來受列強的欺侮,抗日之苦難,一直到七十年代退出聯合國)加上台灣青年苦悶(像聯考之重重難關,像學校的髮禁等)的產物。
青年們對故國的懷戀,像是歷史跟國文讀到的那些東西,再加上藝術歌曲,像〈我住長江頭〉、〈紅豆詞〉,所以到了七十年代末,青年們藉著民歌,來找尋心靈中的祖國。所以有人會寫出〈歸去來兮〉、〈教我如何不想她〉、〈玫瑰三願〉,有人會把余光中的詩譜成歌曲,即使是歌頌田園,也如同是小時唱〈杜鵑花〉、〈茉莉花〉把它延伸。
校園民歌的寫者或唱者,當然聽過美國五十年代中期以後的民歌,像Kingston Trio的Tom Dooley,像Joan Baez的Donna Donna,絕對人人都聽過;但作起自己的歌時,便成了校園民歌的那種模樣,也就是頗具「中國」的風情。這是沒辦法的,因為中國近代史自然會呈現成如此。
再說新電影。
我算是見證了台灣新電影發生的前端。我的很多朋友,例如:楊德昌、張毅、余為彥等,都是新電影運動的重要健將。
我因為學過幾天電影,所以剛好和一些後來會去做電影的人,前面就認識上。那麼,可以就我所知道的講一講台灣新電影怎麼發生,跟發生的前夕。當然台灣它是一個看電影很重要的地方,幾乎每個人都可以說上一大段幼年看電影對他濃烈的、幾乎是不能取代的那種珍貴影響。
七十年代中後期,大家對於片商主導的國片題材的庸俗,早就已經想要求變。但是沒有什麼成效,侯孝賢拍《風兒踢踏踩》,還有《在那河畔青草青》,剛好有一點想把攝影機拉到三廳以外,而進入小市民的生活街景裡,但一直要到八十年代初,這股能量才累積到不能不爆發的厚度。
這個時候,1981年,余為彥的哥哥余為政,他慫恿一個好朋友,從美國回來,這個人就是楊德昌。余為政說,老楊,別待在美國每天只是上班,回台灣拍電影吧!那個時候余為政構思了一個故事,後來的名字叫做《1905年的冬天》,是李叔同在辛亥革命前幾年的留日中國熱血青年的故事。
那時候他弟弟余為彥和王俠軍在南部做房地產賺了一點錢,所以可以一人投五十萬,後來因為我介紹了詹宏志,他那時還不那麼有錢,只是「工商時報」的編輯,但因為對於藝術的熱愛,或說我前面講的癡情、奉獻,宏志也投了五十萬。宏志對於各種領域的濃烈興趣,在那麼年輕時(才25歲)就極富膽識的參與,後來他能闖出這麼一番事業,足見是有來由的。
楊德昌在這部片裡也參與了編劇,還拉來香港的徐克,作為第二男主角,第一男主角是王俠軍。這個片子最後沒有上映。但從此以後楊德昌就留在台灣。然後沒幾年,就做出了一番他的電影事業。
大約在1982年,張艾嘉集結了十一個導演,把十一個短篇小說拍成電視電影,成了《十一個女人》。有幾個還沒開始作導演的,也被她找。但我不是其中一個,除了我沒有積極的投入意願外,同時意味著,或許我給人一種感覺,一種還不怎麼想全身投入社會中任何一樁事業的那種調調。我不該是人家想到要去找的未來的導演。她找了我旁邊的一些人,我很高興。因為我一直到那時,還沒有那麼高的興趣,把自己往導演上去規劃。更主要的原因是,我一定是逃避。而且我已經準備在不久後的1983年去美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