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場上的天籟聲》【第五章】雪原上的妖精公主(下) 第八回

爸爸和母親的喪禮結束後，沙耶華的父母與爸爸和母親親戚商量，由誰來收養我，不論是爸爸那邊的親戚，還是母親那邊的親戚，因為他們知道我從小到大都很乖巧，而且思想比較成熟，不會追求物質上的享受，所以，他們都願意收養我……

也許他們不知道，並非我思想成熟，而是我所追求的，跟同齡的人不同，沒錯！我所追求的是精神上的享受，再說得細緻一點，我所追求的正是永恆親情，對於我來說，親情絕對大於物質上的享受，唯有親情，唯有父母親人對我無微不至的關懷，才算是得到了幸福，因為，對於我來說，親情等於幸福……然而，親情猶如一道閃光，它來也匆匆，去也匆匆，當我以為親情會永遠陪伴著我的時候，親情猶如流星劃破長空，消逝於夜空之中……我不要一剎那親情，我要永恆的親情，我相信，當我得到永恆的親情的那一天，我就會得到屬於自己的幸福……母親，爸爸，斯露德說得對嗎？

沙耶華的父母與爸爸和母親親戚的最終商量結果：沙耶華的父親以多年來的作為鄰居關係，同時，以熟知我的脾性為理由，成功說服親戚們，由沙耶華一家收養我。當沙耶華的父親請求我，讓他收養我當他的女兒的時候，我拒絕了他的要求，因為再過幾天，我就要離開我生活的地方，到首都念書，其次，我不想麻煩人家照顧我，然而，我答應了沙耶華的父母，賦閒時，與他們聯絡，到了寒假和暑假的時候回來，然後暫住在沙耶華的家裏，可是，每次在沙耶華的家住了一個星期後，就會覺得很不自然，通常住到八、九天以後，我會以學校還有很多事情要處理為理由，離開沙耶華的家，回到學校裏……我知道自小，沙耶華一家便對我很好，沙耶華姐妹將我看作她們的姐姐，沙耶華的父母和祖母將我看作他們的女兒和孫女，我實在說不出究竟是甚麼理由，讓我在沙耶華家待不下去……也許，我的潛意識告訴自己，沒有爸爸和母親的地方，再也不屬於我，再也不是我的家……

如果，要令自己住得舒坦，住得自然，就必須要找到一個屬於自己的地方。我知道過去都是父親幫我安排好，然而，這一次，在沒有父親的幫忙下，我要靠自己的力量尋找一個屬於自己的地方，屬於自己的家，屬於自己的歸宿，只要找到屬於自己的歸宿，就會得到屬於自己的幸福……

沒錯！我必須在沒有父親的幫忙下，找到屬於自己的歸宿，得到屬於自己的幸福，我……我……我一定能做到……

因為，那個可恨的父親已經幫不到我了！再也幫不到我了！即使他想幫助我，即使懇求我，讓他幫助我，我都會恨恨地拒絕他……因為，當我找到父親留給我的盒子的時候，憤怒的我知道，我必須跟父親、父親的家族脫離關係……正如當日，父親將我帶到母親的家，對我說的那句話：

「從今往後，你再也不是我阿拉曼．東孤洛夫的女兒！我要跟你斷絕父女關係！你再也不是東孤洛夫的人！」

沒錯！從今往後，我再也不是東孤洛夫家族的人，更不是阿拉曼．東孤洛夫的女兒！

前往首都前一天，我照著爸爸話，來到海邊，海邊有一個洞窟，爸爸告訴我，盒子就藏在洞窟裏。這個洞窟是我、爸爸和沙耶華姐妹的祕密基地，每當我和爸爸被罵的時候，就會躲在洞窟裏，等待著母親消下氣來；沙耶華姐妹被長輩責備之後，她們會拉著我到洞窟裏大哭一場，訴苦，這個時候，我會以大姐的身份，安慰她們，告訴她們，長輩責備她們不會無緣無故，必定有一定的道理，長輩的責備，是希望我們將來成為社會的棟樑，貢獻社會，走一條既光明又正直的康莊大路；他們不希望我們走歪路，做一些危害社會的事情……

就好比我的父親，六六六的父親和賢道三條教派的人……站在他們的立場來看，是為了國家整體的利益著想，然而，站在我們的立場來看，那一次研究根本是一場違反宇宙定律的惡夢……他們讓我們這些女孩子降臨到這個世界，卻剝奪了女孩子們的應有幸福，摧毀了女孩子們的那顆天真無邪，純結無垢的童心，最終，犧牲了這麼多女孩子們的花樣年華……

我不知道當年元首下令摧毀研究基地是站在危害社會的立場？還是站在「一切以不違反自然為先」這個教條上？假設我們真的被製造成失去自由意志的戰爭機器，當他們對我們失去了控制，接著，我們做出一些危害社會和人類的事情，那究竟是我們的錯？社會的錯？還是父親們錯？反正在我的眼中，必定是父親們的錯，因為，我的父親，六六六的父親和賢道三條教派的人的事業就是危害社會，危害人類，當我找到父親留給我的盒子，我更堅定這個想法……

父親留給我的黑色盒子，被設定成只有我的指紋才可以打開。盒子裏裝著我和六六六在研究所的檔案，和一本父親的日記。研究所的檔案記載著關於我和六六六的所有資料，包括精子和卵子的提供者、我們的出生時間、身高和體重的變化、訓練方針等所有研究數據。

在六六六的檔案裏，精子提供者、編號和備註一欄，被父親用紅色墨水筆圈著，精子提供者一欄寫著「『人類基因強化改造始源工程』項目主負責人既貝蘭加山脈的研究所所長──卡奧．麥爾基教授」，編號一欄寫著「六六六的原名是斯露德．麥爾基」

父親又在編號一欄下寫著備忘：「所長(即六六六的生父)臨終時告訴我(即父親)，他以『人類基因強化改造始源工程』為借口，向『賢道三條教派』推銷基因改造戰士，得到『賢道三條教派』的支持，然後，利用死去的小女兒的基因，結合他們夫婦的精子和卵子，讓他的小女兒斯露德『復活』，雖然『復活』後的斯露德只有軀殼，沒有記憶，然而所長依然很重視她，所長計劃待她長大後，將她帶走……可惜斯露德還未長大，就因為神明的意旨回到天國。當我將九九九帶走的時候，所長覺得九九九有她女兒的影子，所以將『斯露德』這個名字，送給九九九……」

接著，我和六六六看著她的檔案裏的特殊備註一欄，父親寫著：「基因調整：狂戰士特質」。在特殊備註一欄下寫著備忘：「所長為了讓女兒能夠活得長久，同時想到將來，若果自己未能夠將女兒帶走，至少讓女兒可以保護自己，所以將她調整為狂戰士……」

看起來，六六六的父親似乎很疼六六六，不對……這個時候，我和六六六才知道六六六的父親是因為斯露德．麥爾基的死，才開展這個項目……然而，不知道六六六的父親究竟知不知道因為這個項目，而犧牲了不少無辜的小生命，也包括六六六……六六六的父親也許沒錯，因為他實在太疼愛自己的女兒，疼愛得不能夠接受自己的女兒已經死去，可是，六六的父親和我的父親的確有罪，他們做出違反宇宙法則的事情，以為利用「『人類基因強化改造始源工程』就可以令女兒「復活」，其實是殘害生命，助紂為虐……

這件事，令到六六六非常難堪，令她很難面對死去的姐妹，她想也想不到，因為斯露德．麥爾基的死，令愛女心切的父親開展這個項目……我安慰六六六，別太過傷心，別太過難過，別怪責自己的父親，即使有罪，都是因為愛女心切才犯下滔天大罪，所以，她父親所做的一切乃情有可原，哪像我的父親，為個人利益，而參與這個項目……

父親的一切罪孽就記錄在日記裏，我不知道父親為甚麼留下這本日記，也不想猜測父親留下日記的背後動機……不用想，也不用猜，當時，我的想法只有一個，父親留下這本日記的目的就是要我去恨他，而父親的確達到了他的目的……

那一天，我在洞窟裏蹲了半天，一口氣將父親的日記讀完，日記裏記載了父親參與「人類基因強化改造始源工程」的所有事情，從他參與項目的那一天起，直到拋棄我的那一天為止。看了日記我才知道，讓女孩子上戰場，將女孩子訓練成戰爭機器，將僅存的女孩子做成複製人軍隊等計劃，都是由我的父親提出，同時，我也知道了，父親對我在圖拉的莊園的種種不滿，他似乎早有拋棄我的念頭，因為他認為我和親戚相處得不融合，他將原因歸咎於我，說我是一個不正常的孩子，我的不正常，不就是因為你們要培育最強的戰爭機器嗎？是誰附予我們一個不正常的人生？都是你們這些自私的大人，我們也想過一個平凡的人生，想過一個普通女孩子應有的人生，我們想好好渡過快樂的童年、少年、青年……

在學校裏，早熟地，偷偷地暗戀著自己喜歡的人，到了成年以後，跟心愛的人談戀愛，找到一個可以依靠的人，長相廝守，為他生兒育女，做好母親，好妻子……我們就是想要一個這樣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人生……神明啊！我們做錯了甚麼？為甚麼要我們經歷這些事情？為甚麼要拿走女孩子應有的人生？拿走了女孩子的花樣年華？若果是因為違反了宇宙法則的話，這一切都是那些自私的大人們的錯，為甚麼要我們去承擔著他們的錯誤？為甚麼？

神明啊！為甚麼你要六六六她們一個接一個的離開這個世界？神明是不是認為讓六六六她們離開，就等同於為大人們的贖罪？為甚麼神明不讓我跟六六六她們一起離開？難度是因為我是人類進化的「始源」，所以神明把我留下來？所以，讓我代替她們去享受女孩子的花樣年華？不……神明呀！不可以這樣做，這樣做只會令我難堪，只會令我不敢愛喜歡的男孩子，不敢跟喜歡的男孩子談戀愛，因為我怕……我怕對不起已經死去的姐妹，憑甚麼只有我一個人活下去？憑甚麼我可以享受活著的快樂，卻剝削了她們的豆蔻年華？憑甚麼？憑甚麼？

神明……？我也是個原罪！罪大惡極的原罪，如果神明要我活著贖罪，倒不如神明也將我帶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