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餐的選擇

女兒去年升上高年級，終於獲准午餐時間可以離開校門自行覓食，不必留在校內吃學校午餐了。

本來是件好事，因為學校午餐做的是一年比一年糟糕，每況愈下，形跡可疑的肉類料理泡在顏色過分鮮艷的醬汁裡面，最後孩子們只好吃白飯或是不加任何醬料的義大利麵條，餓到下午回家再找東西吃。

沒想到會遇上附近學校徵收土地，原來的小吃店咖啡廳連帶路邊的午餐車跟麵攤全給趕走，剩下的選項少之又少，同時新上任的校長是大刀闊斧改革派，很乾脆的換了供應膳食的公司，學校午餐品質得到提升，至少吃的是什麼現在看得出來了。

看女兒常常餓著肚子回家，於心不忍，殷殷垂詢，不如還是吃學校午餐吧？

她不願意放棄終於到手的自由，即使只有一個小時。

哎，我懂得的。

小學四年級以後，午飯時間獲准不用吃便當，可以到校門外頭的自助餐店還是麵店，自由選擇是日午餐，頓覺自己不再是兒童而是大人了，視為獨立的第一步。

雖然日後也明白，差得遠了。

每日開始有點煩惱，除了要跟誰一起去吃午飯（小學生也是有社交生活的），更大的煩惱是：要去東門呢還是西門呢？

要吃什麼真是人生的大哉問。

東邊的校門走出去，沿路有麵包店，墨西哥麵包，菠蘿麵包，肉鬆包，夾卡士達餡料的奶油麵包，三明治，選擇好多。有烤肉飯，烤得油都滴出來，火上的鐵網吱吱作響，焦香的肉片冒著香噴噴的熱氣，連油煙味都在說好吃好吃好吃。

過了馬路，左邊有個市場， 那裡有非常好吃的水餃，賣生的也買熟的，但是沒有冷凍的，都是每天新鮮製作的。水餃攤的邊上賣高麗菜包，還有個攤子賣甜甜圈，剛剛炸好了外酥內軟，撒上大量白糖，很粗糙卻很好吃。隔壁賣各式各樣的凍跟糕，我獨愛菜燕，淡褐色的晶瑩果凍吃在嘴裡很Ｑ彈，除了微微香甜其實吃不出什麼特殊滋味，可是我就是很喜歡。

對面是賣肉羹魷魚羹的店，他家的肉羹米粉美味非凡，可是點菜要立刻講明什麼都不放，不然老闆娘手腳奇快，燙米粉放進碗裡一大杓肉羹倒進去，立馬撒上白胡椒粉跟香菜，我就得犧牲掉一點湯把這些「雜物」舀掉，肉羹米粉這種好東西，加一點黑醋提鮮就好，又香又酸好爽口，那時的我還不能欣賞芫荽，連白胡椒粉也嫌辣口。

更討厭的是萬一被老板娘看到我把芫荽香菜舀出來不吃，不但要挨罵，下次他看到我媽還會告狀「你家小孩好挑食」。

哎以前那種街坊好鄰居婆婆媽媽式的關懷，罵你還是為你好呢，不關心你誰還罵你。（不用了謝謝）

可是西邊的校門直直出去兩邊都是吃飯的地方：丹丹漢堡，美而美，賣筒仔米糕的店有個老大老大的蒸籠直冒熱氣，裡頭全是一小盅一小盅的湯：酸菜肚片，排骨酥，香菇雞，竹筍排骨，種類好多。

有一家賣粽子的店，選項只有肉粽跟素粽，配煮得很清淡的味噌湯。湯裡面除了一點蔥花跟切得小小塊的豆腐，很偶爾會撈到一隻半隻小魚乾。

自助餐倒是有三家，各勝擅場。有一家蔬菜選項奇多，紅燒肉滷蛋滷豆腐好吃到不行，老闆娘打菜手勢很豪邁，一滿勺飯還壓一壓，加紅燒肉汁大方得很。另外一家有滷排骨跟炸排骨，配炒過的酸菜也是絕品。我最常去的是路口那家，因為貢丸湯好喝，雞腿又炸得透，而且隔壁就是冰果室，吃快一點還可以去冰果室吃個布丁牛奶冰，像我這樣想的人應該不少，於是生意總好得爆棚。

冰果室，真是叫我懷念。

一飲一饌，豐儉由人，對很多人來說，午餐不是什麼大事情，進食不過為了填飽肚子，可是能夠自由選擇、又能夠吃到美味的食物，也是一種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