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光明媚的稻田裡,她奔跑在田埂上的身影輕盈的像一隻蝶,長髮在風中飄散著,還有她大大的笑臉。她就像平時一樣回頭大叫,催我快點,然後轉身用更快的速度往前跑著,彷彿在追趕什麼。我在她身後努力的想跟上,但她的背影、她的聲音越來越遠,最後消失在燦亮的日光裡。我停下腳步瞇著眼,卻什麼都看不見……
「妳再不起來我就不等妳了。」
熟悉的威脅聲加上好像被踹了一腳的感覺,我猛然從夢中驚醒,迷迷糊糊的看一眼旁邊的鬧鐘。
六點十分。
「十五分再叫我……」我縮進被子打算繼續睡。
「起來,我不要等妳,妳動作很慢。」
感覺又被踹了一腳,只好心不甘情不願的爬起來。
「鬧鐘根本還沒響。」我順手按掉鬧鐘一面在心底碎碎念,開始刷牙洗臉。才剛踏出廁所就看到她牽著腳踏車走出大門,頭也不回的叫了聲快點。
「等我啦。」我煩躁的大叫,衝進房間換制服、拿書包,再用最快的速度牽著車衝出門,跟在老神在在的她後面一起去學校。
她是我姊姊,那年她高三我高一,剛好考上同一間學校,於是我們就像以前一樣一起上學,沒補習的日子一起回家。她總是很早起,很早收好東西,很早牽著車在門外,對我大喊快點。我總是一邊嘀咕「又不會遲到」,一邊叫著等一下,匆匆忙忙的出門。
那一年我總是沒睡飽,跟在姊姊後面邊騎邊打瞌睡。有一次沒注意到她剎車,直接撞了上去,可憐兮兮地跟她道歉了好幾次,她才肯再理我。那一年幾乎每天晚上,我們都嘰嘰喳喳的討論學校如何如何,有時聊到半夜凌晨還捨不得睡。那一年我們成天大吵大鬧、亂吼亂叫,一如過去的每一年、每一天。
那時後,我們以為這就是世界。
然後,她指考分發上了離家最遠的大學。曾經的那個夢忽然又在眼前浮現,日頭下閃爍的稻田,畫面定格在她消失的瞬間,陽光燦爛得我什麼都看不見。
她離開的那天我在門口開心的與她揮手道別,晚上我獨自待在房裡,開始發現所有事情都不對勁。她正獨自走向屬於她的旅行,而我無法跟去,那時才明白我不可能永遠跟她一起。偌大的房裡好安靜,安靜得令人恐懼。
轉眼數年,我也申請上了中部的大學,在其他城市有了自己的生活,和同學討論著課業、活動、未來。好像一切都沒有問題,但只有我自己知道,我始終都沒有習慣她的離開。
而今她大學畢了業,搬回家裡準備考公職。寒假回家時,我們像小時候一樣成天笑笑鬧鬧、大吼大叫。那時我覺得彷彿回到了過去,彷彿她不曾遠離。
那天我們一起到父親的果園幫忙,藍天白雲,陽光把二月天曬成暖洋洋的夏季。我們一邊搬著枯枝,一邊吵吵鬧鬧的唱著沒有旋律的歌曲。黃昏時我爬到果樹上,望著遠方一片又一片的田逐漸隱沒在地平線上,想著,會不會是因為有她,才有了這樣一個宛如夏日的冬季?我其實很恐懼,這會不會是最後一次,我們一起奔跑在這片土地?
夕陽照得滿園枯黃的雜草閃閃發亮,像極了當年夢裡燦亮的稻田。她背對著我往果園的另一端走去,一眨眼,她彷彿消失在餘暉閃爍的光裡,看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