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為電影《刻在你心底的名字》院線(Netfilx)版衍生,CP是張家漢&王柏德,但設定時代為2021年的平行世界,以張家漢為視角,為〈少女班班的煩惱〉、〈好朋友不要為了感情吵架〉的後續,建議按此順序閱讀。
該篇為彌補原電影遺憾而作,可能有OOC(OUT OF CHARACTER,脫離角色性格)的描寫,有自創人物,還請多包涵。
本回有親密關係描寫,還請慎入。
自此張家漢一邊上課一邊準備資料一邊準備旅行一邊胡思亂想,但Birdy一切如常,閒聊時就會告訴他自己的構想和可能發生的困難──所以真的只是去取材吧?他只能暗怪自己心懷邪念。臨出門前,媽媽剛好已經起床,還對他說:
「去耍愛相相照顧,無會使亂來喔。」
他一個人要怎麼亂來啦。
本來是這樣想的。
但到了車站看到Birdy站在那裡的背影,張家漢不由得停下想衝過去的腳步,悄悄地、慢慢地靠近。Birdy似乎等急了,轉著頭視線掃了一圈,又低頭想拿出手機來看,讓他趁機用手蒙住他的眼睛,湊近耳邊說:「猜猜我是誰?」
他以為Birdy會立刻喊他的名字,會用他獨有的笑容說他是白癡,然後……
然後他清楚感覺到Birdy整個人僵住了。
張家漢下意識把手放開,把Birdy拉過來,「Birdy?」
大約過五秒的時間,Birdy的眼睛才聚焦,停在他的眼睛,「張家漢,」然後笑了,「你怎麼這麼早到。」
「你還不是更早,」他想問怎麼了,發生了什麼事?但Birdy卻看著他,露出了平常的笑容,「你昨晚回家順便去剪頭髮了?滿帥的。」
「……」
沒有嚇到男友反而被嚇兩次的張家漢回過神的時候,已經被Birdy牽著去搭車了。
Birdy對他說:「我都規畫好了,這三天都跟著我就好。」但他太興奮了,有空就上網把相關資訊和景點都掃過一遍,設想Birdy會怎麼安排──幾乎跟他想的一樣,搭公車去港口搭船──他們都提早吃了暈船藥,上了船後都興奮地靠在甲板上看海景,一開始還不停說話,但時間一久就漸漸安靜下來,Birdy拿出相機拍海鳥的時候,表情跟平常一樣專注,張家漢則不由自主地看著他,看到Birdy將相機轉向他拍了一張,收起來後對著他笑,然後靠近他,交換了今天的第一個親吻。
有時候會產生不真實的感覺:這個人真的跟我在一起了。
就連每一次親吻都像在做夢,會回想起初吻時的莽撞、灼熱與悸動。有時候擁抱也是,那強大溫暖的安心感讓他每次都抱得很用力。
如果是夢的話,他希望永遠不要醒來。
到澎湖的時候接近中午,他們吃過小卷麵線和魯肉飯後,先去租好的民宿寄放行李,再騎車到處拍攝。他跟Birdy拿著攝影機來到住家,先跟他們聊天,了解他們的狀況,再詢問可不可以拍攝一小段,用「學生要交作業」為理由,通常他們會答應;即使原本還有疑慮,但兩個人一左一右一搭一唱,最後也會「沒有意見」、「隨便你們拍」。
他們就這樣拍到了夜幕低垂,才由他騎車帶已經在他背後打瞌睡的Birdy吃飯,買了幾罐啤酒和下酒菜,然後回到民宿。老闆已經把行李送進了房間,交代了幾句後給了他們鑰匙。張家漢一轉開門,燈一亮,他就愣了一下。
「怎麼不進去?」
「沒、沒有,房間還滿大的。」他讓Birdy先進來,關鎖門的同時說,「你還能洗澡嗎?先去洗吧!」
「嗯──」Birdy懶懶地把啤酒放進冰箱,「我可能會直接睡著。」
「還是我幫你洗?」張家漢放下攝影器材,這樣說的時候什麼也沒想,只是單純地提議,但他看見Birdy僵了一下,然後就起身去掏行李袋裡的衣服,「不用啦,速戰速決就好。」
「你這樣可以喝酒嗎?」
「怕輸給我喔?」
他想不起自己在這個人面前何時贏過。
從Birdy的表情就知道自己笑的樣子大概很傻。直到浴室門關了起來,張家漢才吁了口氣,把目光放在那張唯一的雙人床上,搔搔頭。
『去耍愛相相照顧,無會使亂來喔。』
又不是沒有一起睡過,宿舍一起擠加大單人床也沒怎樣了,今天光為了取材,兩個人都筋疲力竭,應該沒辦法亂來吧……
比起那個,張家漢更介意早上那個奇怪的反應。後來就沒什麼機會問了,如果等一下喝酒的時候問,他會願意告訴他嗎?還是不要問,等他自己願意說的時候默默聽就好?
張家漢還沒有做好決定,Birdy就真的「速戰速決」,十五分鐘就出來了,一邊用毛巾擦頭髮,一邊說:「張家漢,換你!」
洗浴完畢的Birdy渾身像是冒著熱氣,今天跑了一下午,雖然戴了帽子搽過防曬,但看起來還是明顯比早上更黑了一點,穿著吊嘎和短褲的樣子,他在宿舍也不是沒看過──因為在陌生房間的關係嗎?張家漢覺得有點口乾舌燥,但還是努力擠出話,「喔,那個,你要不要用吹風機吹一下頭髮?晚上滿涼的,這樣很容易感冒!」
Birdy倒是沒有拒絕,環顧了一下房間,「我好像沒看到。」
「應該是放在浴室吧。」他抓著衣服進去,先一眼看到Birdy放在梳妝台上換下來的衣服,他別開視線,拉開第二個抽屜就找到了吹風機,連同包在一起的衣服遞出去,「哪。」
「謝啦。」Birdy接過時說,看著他的目光像貓一樣。
門關起來的時候,張家漢先坐在了馬桶上,聽到吹風機打開的嗡嗡聲,用手掩住臉。
他真的不知道自己今晚會不會亂來。
跟Birdy的速戰速決相反,張家漢洗得相當久。他先看到拆開好的包裝,鬼使神差地跟著刷好了牙,再用一種刻意延遲的速度慢慢洗,洗到幾乎燙掉一層皮,才慢吞吞地關水、擦乾、穿上短褲──這才發現他沒有帶上衣。這段刻意延長的時間很短,吹風機老早就停了,電視也沒打開,他聽不出門外的動靜。等一下我真的可以保持冷靜嗎?如果不能,他會怎麼看待我呢?滿腦子亂七八糟的念頭跟不敢面對的胡思亂想廝殺許久,直到兩敗俱傷,真的拖無可拖了,他把毛巾掛在肩上,深吸口氣,悄聲打開了門。
房內靜悄悄的,啤酒和下酒菜都已經放好在小桌上,Birdy則平躺在床上,閉著眼睛,呼吸平緩得一如他即將高歌的慶幸和準備下沉的失落──
「你好啦。」
「啊,喔,我、我以為你睡了。」
「剛洗完澡很睏,但你洗好久,我都睡了一攤了。」Birdy起身,手上拿著仍插著電的吹風機,向他揮手,「來。」
床跟小桌之間有一張凳子,他在Birdy帶笑的目光下背對著他乖乖坐了下去。吹風機啟動的聲音嗡嗡響起,阻隔了他們之間的聲音,但Birdy的手指伸入他的髮間,輕輕地撥散,維持一個距離烘暖,再一綹一綹地吹乾,動作非常地細緻,倒像在撫摸他的髮絲似的,其他部位只是順便,像前額、臉頰;像耳朵的外緣、耳垂,直到與頭相連最柔軟凹陷的地方;像被頭髮濕貼到飄拂著的後頸,被他靈巧的手指像塗膏脂般滑過來又掠過去;還有某些時刻,他覺得他的頭皮,有種奇妙的、被壓觸的感覺──
昨晚去剪頭髮的時候也差不多這樣,那位設計師幾乎不講話,他還差點睡著;現在明明也累得半死,卻……
視覺和聽覺都無法發揮作用,只有觸覺張開全部的感官,卻像一把倒放的傘,再怎麼努力也無法蒐集全部的雨;還有嗅覺──Birdy靠他靠得很近,他幾乎可以感受到他的身體像剛烤好的麵包一樣發出熱氣,還有跟他使用相同沐浴乳的氣味──不知道為什麼飄送過來的跟他用的不太一樣──僅僅這樣的刺激就足以撩出一圈一圈的漣漪,讓他幾次差點因為忍耐而忘了呼吸。
漫長的吹頭髮時間隨著聲音而停止。他卻一動也不敢動,喉嚨像被吹乾般無法說話,只聽到Birdy把吹風機的線捲好放在桌子上──接著他的眼前就一片黑了。覆在眼皮上的溫度跟他的差不多高,也不用力,但突然的黑暗還是讓他緊繃了一下,然後聽到Birdy的聲音,就在他的耳朵邊,「你看,你也一樣。」
因為血液已經集中到別的地方了,張家漢大概過了十秒才明白Birdy是什麼意思。
「你自從見過我大姐之後,好像變得比以前更愛擔心了。」
「……你不喜歡?」
「沒有啊,」蓋住眼睛的手向後挪移,張家漢重現光明,卻感覺到那雙手沒有離開,而是蓋住了他的耳朵,一樣沒有用力,所以在聽覺的黑暗裡,他只聽到Birdy壓低的聲音,「你的一切我都、」
他本能轉過頭去,就被那雙手捧住,接著被「喜歡」吻住了嘴唇。
他做過幾次跟Birdy有關的春夢。
醒來的時候全身無力,只有心跳特別劇烈,而大腦和剛剛發洩後的器官則漸漸疲軟,卻留著剛剛興奮時的印象。但夢裡的Birdy,不是在背後抱著他,就是貼在他背上,他感受他的氣味、吐息、體溫,那雙手在他身上的位置和游移的方向,然後他的唇貼在他的頸上、背上……
僅僅就這樣而已,他甚至看不到Birdy的臉,但他知道是他,只能是他,他會用一種他沒聽過的嗓音叫他的名字,發出像貓的哼鳴;他能感受到他身體貼上來的柔軟和炙熱,尤其是……光是感受他難耐的摩擦,張家漢就興奮到難以自持。
醒來時當然覺得羞恥,但他會安慰自己:連自己都沒看到臉,只要夢裡知道自己渴望的是誰就好,他甚至不敢想像自己去碰觸他的樣子。
「不要動喔。」
而那個對他下咒的人現在貼在他身上,在親吻他的喉間,每個吻和呼吸都很燙,即使離開了也灼下痕跡;他一直覺得很漂亮的雙手現在他的身體為所欲為,溫差逐漸合一,但不像是在挑起性慾,比較像是好奇、遊戲,但又是認真觀察著他,精準地重複帶來的快感,由淺至深地,從他毫無防備的反應裡汲取親密,他則能吸收Birdy渴望的眼睛裡滲透出的情感,然後Birdy脫掉了他穿上沒多久的短褲,雙手都握住了早就在等著他回應的部位。
「只有這個時候,我才覺得我們是同性。」
他懂Birdy的意思──不過他大腦能運作的也只有這樣,一如他痠軟的下腹,唯一相反的地方被毫不含糊地揉壓──沒多久就弄濕了他的手。可能是之前忍太久了,他第一次聽到自己發出那樣的聲音。
思考恢復的時候,Birdy還在親他,所以他很快就把他抱起來。
現在他是他的樂器了。
「我們可能比較像鳥的翅膀吧。」
把Birdy的褲子脫掉,握住那個也在等他的地方時,他沒頭沒腦地說。
Birdy沒有回答他,他的高潮咬在他的肩膀上,留下了一圈齒印,和在那之前停在他記憶裡的呻吟聲。
剩下的力氣只夠拿衛生紙擦乾,和為彼此找回褲子。他真的累了,關上燈互相擁抱快要進入夢鄉時,聽到Birdy夢話似地說:
「啤酒……」
現在誰還需要啤酒啊。
他想到那些壓根沒打開的啤酒和小菜還沒放回冰箱……算了,明天再處理吧。
『晚安。』
第二天張家漢睜開眼睛的時候,Birdy已經離開了床,背對著他整理行李。他有點反應不過來。「早,」天還沒亮,他看了下錶,上面的數字是5:05,「你怎麼起那麼早?」
Birdy回頭瞇著眼看他,他還沒清醒,過了好一會才能反應,「怎麼了?」
「沒有啊──好久沒看到你剛醒來的樣子了。」
在說什麼?他想揉眼睛,卻停住了,再看向Birdy時,他已經轉過頭去,「你要繼續睡,還是要跟我出去?」
「好,等我一下。」他裝作惺忪的樣子,離開被子迅速鑽進了浴室。
明明做著好像變態的事──為什麼還會覺得不好意思?
張家漢深呼吸了幾次,猶豫了半天,上過廁所,洗過手後才開始刷牙,然後洗臉,讓有點混亂的心情平靜下來。沒事!今天還是要一起去取材!要保持做功課的心情!
對著鏡子刮鬍子整理頭髮時好好地打氣了一番,他忽然回想到剛剛Birdy說的話。打開門出去時,看到Birdy已經坐在門邊,看到他就起身,「好啦,走嘍!」
「誒,」
「幹麼?」
「要是我沒醒的話,你會叫我嗎?」
「嗯──再過一分鐘你沒醒,我就會過去對你的臉下手了。」
看到前面略顯侷促的背影,張家漢心情大好,加快腳步去拉他的手臂,「走──我們先去吃飯吧!」
跟昨天下午一樣,整個早上都是忙碌的,其中有一段拍得特別長。張家漢看得正入神,鄰居也有個女生站在旁邊看,好奇問他:
「你們是大學生嗎?」
「我們剛考完學測。」
「這麼剛好?我也是耶!不到兩週就要申請學校了,好煩惱喔。你們學校有幫舉辦模擬面試嗎?」
「有啊,下禮拜開始,不過我們之前都有練習過。」雖然之前參加比賽累積了臨場的經驗,但第一次練習的時候還是不免會肢體僵硬,面無表情,講話速度過快──當然Birdy表現得比他好很多,輪流練習多次後才慢慢放鬆。
「真好,我們老師只會叫我們準備指考。我跟朋友也有練習幾次,但還是會覺得緊張忘詞欸。你們有什麼訣竅嗎?」
「我們就……」
他開始認真跟她交換心得,但也留意著Birdy拍攝的狀態,同時讓腦中正在進行的構思持續下去。分享經驗告一段落之後,女孩暫時安靜了下來,但仍在旁邊看著,好一會兒又開口:
「好像都是他在拍嘛,你這樣不會無聊嗎?」
「我覺得很有趣啊。」可以想像他以後工作的樣子。
他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裡,適時回應女孩的話題──這一路上為了協調順利,他跟很多人聊過天,尤其是好奇來問的人,包括了訪客和附近的住戶,漸漸加強了一心多用的功夫──女孩的話語幾乎沒有停歇,而他的思緒正在某個段落旋繞,就聽到女孩冷不防的一句:
「可以交換LINE嗎?」
「咦?」張家漢正拿著手機記下剛剛的靈感,聞言回想剛才的對話,一時找不到答應與拒絕的理由而呆愣了會,接著他被拍了一下,「好了,走吧。」
他把手機放進口袋,順手接過器材,就被搭了肩膀,他跟上Birdy的腳步,略轉頭對她說,「我男友好了,走囉。」
「我想再找一個……應該就可以了。」
「好啊。」他拆開包裝,把剛剛買的鹹餅遞過去,然後轉開一罐綠茶,卻發現Birdy只是拿著餅,看起來有點恍神,「累了嗎?吃不下?」
「不是只有今天而已。」
「嗯?」
「可能以後都會這樣。」
怎麼忽然說這個?「你不是很喜歡嗎?一起做的話,很快就會好,我已經想好一個大段落了──啊還有,我跟你說喔,剛剛我們聊面試,她提供了一個不錯的方法,回去的時候可以試試看──你在笑什麼?」
「沒什麼,你說啊。」
有時候真的搞不懂他在想什麼──張家漢一頭霧水,但還是繼續剛剛的話題,發現他快速嚼完餅乾,便不再多想,趕快再拆一塊給他。
早上的取材可以說相當順利。所以他們下午一點開始吃燒肉飯時,Birdy說,應該可以收工了。
「我們要去吉貝嶼住宿──你有其他想去的地方嗎?」
他聞言眼睛一亮。「那就先過去吧──我想跟你去那裡看海。」
他們到達目的地時,已經接近傍晚,潮水漸退,整座沙灘上只有另一頭還有水上活動,這一頭卻一望無際,連腳印都沒有。而愈遠跡人煙,等到沙尾全露時,天色幾乎都暗了。他們把鞋子脫下來,捲起褲管,直接踩在貝殼和沙上。幸好愈近海的沙愈細,踩上去並不那麼疼痛,只是腳底陷進沙裡愈深就愈難舉步,在遠方孤獨無岸的海前彷彿許下不再回頭的誓約。走到最末端時,午后的碧藍已經收盡,夕陽緩燒著地平線,倒像遠方有餘燼復燃的血紅,連海潮聲都隨著天色幽靜了下來。他們肩靠著肩,只是靜靜地坐著,任由黑暗代替光逐漸籠罩。良久,他聽到Birdy的聲音:
「你在想什麼?」
「前年在視聽室看你介紹的電影──演三個影后跨越時空各自生活的某一天……你記得嗎?」
「嗯。」
「梅姨演的那個角色……戴洛維夫人想要救她的舊情人,即使他們只談了一個夏天的戀愛,對她來說那段時間卻比什麼都珍貴……她一直記得那個早上起床的時刻,生活中充滿了可能,她以為那是幸福的開始,往後會有更多的幸福。" It never occurred to me it wasn't the beginning. It was happiness. It was the moment. Right then. "
我後來才懂得她的感覺,也才了解為什麼她比另外兩位女主角更自由,卻還是不幸福。幸福只存在於當下,但如果執著於那個時刻,好像就……很難走出來呢。」
「你覺得她很傻?」
「那時候啦。後來我以為,我也只有那些當下。所以……我很高興跟你一起來取材喔。」
「……笨蛋。」
他笑了,「那你在想什麼?」
浪潮大約織展、迸裂了五面雪網之後,Birdy的聲音隨著海風傳來,聽起來有點飄忽:
「我今天……其實是想幫姐姐完成心願。」
「你的姐姐嗎?」
「是我國中時教我最久的家教姐姐……她很聰明,很會教人,又很有耐心,我喜歡看電影,也是她影響的,我家的視聽設備好,如果我考得好,她就陪我看她帶來的電影,一邊看一邊練英文,還會分析情節表現來練習寫作,所以連我爸都不會反對,還很信任她……你說的那部電影,還有《Birdy》,都是她推薦給我看的。」
「她對你真好。」
「對啊,不過她陪我看這些電影的時候,我發現她都會眼眶紅紅的,我想知道為什麼,所以就看了好幾次,她總是笑著說,你不懂比較好。你剛剛……有看到那個宣傳公投的攤子吧?」
「跟環保有關的那個?」
「兩年前也有一次很大的公投……姐姐在公投結束沒多久,就跟那個詩人一樣自……自己選擇離開了這個世界。」
「……」
「那時我只知道她很在乎公投結果,她研究所還沒念完就生病了,所以休學在家,那時候我在學校也過得不太順,放學就去看她,聽她說了很多,她說,那段時間她不敢上網,不敢看報紙,不敢走出房間,更不敢在路上聽別人談論,她還差點不敢去投票……她說她有一個很喜歡的人,但大學畢業後就跟她分手了,她說,她一直想跟那個人去一個只有兩個人的地方……
姐姐走了之後,我有一段時間不想上課,不想回家,還想通了去不去都是這樣,蹺課被抓到反而只要面對我爸……其實我都不在乎了,那時候我不懂她為什麼要……做這個決定。
第二次真正懂得的時候,才明白什麼叫作害怕。」
「……你怕什麼?」
在不規律的海濤聲中,他聽到Birdy笑了一聲,原本有點搖晃的身體靠在他肩上,是他熟悉的重量。
「應該是……怕黑吧。我以前不怕的,小時候我爸少數稱讚還記得的,就是嬰兒的時候,沒人陪一樣可以在黑暗中爬來爬去。後來、大概是常被我爸關在房間裡罰跪;或者陪著躺在床上的姐姐說話,看著她一面說,一面眼淚不停地流;還有在學校,有人曾拿外套蓋我的頭──那時候其實也沒想到怕,一直到那天,我從二樓跳下來,回頭看著你站在那裡叫我,然後晚上就做了那個夢……
張家漢,我有想過喔,如果我們早生十年,可能就沒辦法像這樣坐在這裡看夕陽,就算天全黑了也不用怕,等一下可以回民宿,明天可以回家,知道接下來的每一天都可以見面,就算幸福只在當下,至少可以決定要不要繼續……姐姐卻不行。
如果沒遇見你,或者我們只能當朋友的話,我……大概有一天會餓到昏迷或撞到玻璃吧。」
然後Birdy就沒有再說話了。找回鞋子走回民宿的路上,他們一手照亮腳邊,一手緊緊牽著彼此。
回到民宿時跟第一天晚上一樣,他讓Birdy先洗,但不同的是他洗完出來,Birdy真的倒在床上睡了,連他吹完頭髮都沒有醒來。他幫Birdy蓋好被子,調整一下空調的溫度,再次把新買好的啤酒放回冰箱,就把大部分的燈都關掉,只留下一盞夜燈整理行李──這樣明天早上才不會手忙腳亂。
但是當他把Birdy的衣服都折好、器材都確認放進了行李,又把充好電的手機和充電器放回他的背包時,卻摸到了一樣奇怪的東西。
像是護貝的紙,大張卡片的大小,放在一個透明的資料夾裡──吸引他目光的是那熟悉的筆跡,好奇心使他拿了起來。
……是他寫給Birdy的……信?
鋼筆筆跡和內容確實是他的,顏色卻不是他熟悉的月夜藍墨水,信紙是黑白,才發現這是縮印的影本──為什麼?當他一張一張翻開時,卻發現零星散布著不一樣的銅綠色,是Birdy的字跡:
那時還不知道想跟你做什麼,或是想得到什麼。
只是跟你在一起感覺就很好,無論何時都想跟你在一起。
有時候很開心,有時候心很慌,我是不是太黏你了?有時候跟別人在一起,你會比較沒壓力嗎?還是說,你會更在乎我一點?
牠們會回來,這是牠們的家。
張家漢,你不懂鳥。
我原本也不懂。
我一直以為只能擁有你的背影,我只要能跟著你就好了。
張家漢花了一點時間才讓物歸原處。用自己的手機調好鬧鐘,關上燈放到床頭後,他鑽進了自己的被子裡,伸手去抱仍在沉睡的男友。Birdy全身非常放鬆,軟軟地被他拉進懷裡,睡得很熟。聽著安穩的呼吸聲,張家漢也沉沉睡去。
……他是被拉臉頰醒來的。
睜開眼睛的時候,Birdy的眼睛對著他的眼睛,手指還捏著他的臉,臉靠得很近,用完全不必要的氣音說:「要不要去看日出?」
出門的時候才三點。他們帶了外套、啤酒,和前一天預買的食物,騎著機車駛過沿街暗黃色的靜謐。但時間還早,還未完全退潮,所以他們選了一個安全的地方,肩並肩躺了下來,看著未落的稀微曉星。
「誒,」
「幹麼?」
「你覺得交往之後,跟之前有什麼差別啊?」
他想了一會,「好像沒有耶。」
「那為什麼我還是想跟你交往呢?」
張家漢還沒回答,就聽到Birdy打了一個噴嚏。
「會冷嗎?」
「有點。」
張家漢來不及起身從背包拿出備用外套,就被壓上來吻住了。
他和Birdy其實都還不是很會接吻,有時候只是嘴唇變換著位置相觸,有時候僅僅是貼著感覺彼此的溫度,有的時候Birdy會舔他的嘴唇,有時候像巡視般親遍他的臉……這種時候都特別的有耐心。
他就有點急躁了。
「因為……這些事我只想跟你做啊。」
把Birdy翻過來親吻耳朵的時候,四周太安靜了,他只能用微小的氣流吐出這些話語,然後發現Birdy身體捲曲著把頭鑽到他的頸邊──他很喜歡被親,但也很喜歡親他時那些毫無防備的反應──讓他很容易失控。
親吻沿著起伏的線條向下延伸的時候,他把Birdy的襯衫解開中間三顆扣子,把臉埋進裡面;因為看不見,他只能從悄悄加重的鼻息、抖顫的弧度和紊亂的心跳聲去索取他的反應,然後在理智被侵蝕的情況下,在前胸、腰側留下了痕跡和像是呻吟的痛哼,接著又解開了褲頭的扣子,拉鍊一路往下……
「張家漢,你在、幹麼啦──」
聲音的虛弱跟他感受到的興奮成反比,空氣很冷,口中感受到的卻灼熱又脆弱,顫抖而充滿侵略性,他循著那晚的經驗記得敏感的地方去加強記憶,用舌頭纏捲、品嘗,直到在他的慾望逐漸泛漫開來……
換他再次被狠狠推倒的時候,他注意到天空已經裂開了一縫灰煙色,掙扎著說:
「你不是說要看……日出……?」
「你忘囉,我也說過想跟喜歡的人在特別的地方做愛,所以啊,」Birdy俯身看他,露出那個像貓的笑容,眼睛裡有他熟悉的瘋狂:「你不要忍喔。」
最後他們用海水清理過,拍掉彼此身上、頭髮裡的沙之後,各自坐在沙灘上分食著買來的餅乾、麵包和綠茶,看著天空被水色暈開了黑暗,光線逐漸將天空著色,霧灰、煙藍、金黃、絳紫、火紅,跟日落時猶如餘燼的紅不同,隨著顏色的紛呈而逐漸歸於平淡,天光全亮了起來,浪潮也退到能看見沙尾了。因為熱,他們脫掉外套和上衣互相潑水、大吼大叫,拍了幾張照片後,他平復著喘息,說:
「沒有帶樂器來好可惜喔。」
「可以唱歌啊。」
於是他把始終沒寫完的半首歌唱了一遍。因為剛才亂吼的關係,聲音啞了,他唱完換Birdy唱了兩句,然後一起邊唱邊笑、拖拖拉拉地唱完之後,他呆望著Birdy的側臉,直到Birdy轉過頭來看他,他便開口道:
「Birdy,」
「嗯?」
「以後我們每年都至少交換一封信好不好?」
「……好啊。」
「然後我們二十歲生日到了就去結婚。」
「好啊。」
「你都說好喔,不多考慮一下嗎?」
「又沒有別的可能了,幹麼要考慮啊?笨蛋。」
他笑了。「那我們回去吃早餐,你要再睡一下嗎?」
「吃飽再說好了。」
他起身把Birdy拉起來,順手撿起裝好的垃圾,再牽著手走到停車的地方。剛剛前來留下的腳印還沒消失,他們便踩著相同的腳印走過去。
現在他和Birdy看到的風景是一樣的吧。
不遠處有船即將開航,海鳥飛往抉擇的方向,雲天相依,潮汐定時漲落。
現在牽著的人是未定的生命裡確認的、獨一的哀樂與信仰。
等我確定不管發生什麼事我們都不會改變的時候,我再把它告訴你。
我一直以為只能擁有你的背影,我只要能跟著你就好了。
「Birdy,」
「嗯?」
張家漢覺得嘴巴發乾──大概是太陽升起的關係,臉也發熱了,張合了兩次,最後說出來的是:
「……早安。」
他看著Birdy的眼睛微瞇──然後彎彎的笑了,
「嗯,早安。」
(完)
這天是2021年3月14日。祝大家白色情人節快樂。
願那些沒有自己選擇離開,和自己選擇離開的人們,
在自己的世界都能感受到愛與幸福。
最後謝謝你們讀到這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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