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岩手縣大槌町在2011年東日本311大地震時,遭到海嘯嚴重的破壞。僅一瞬,沿海小鎮盡被淹沒,然而變成廢墟的不只是我們眼睛所及能看見的光景,還有存活下來的人,他們浸水受損的內心。
「為什麼只有我活了下來?」
如果給你一個機會,能跟死去的親友對話,你會說什麼?
「為什麼你要死?為什麼要丟下我?」
「好想再聽你們叫一聲爸爸啊。」
「爺爺你現在過得怎麼樣啊?」
「我們會活得很努力,您不用擔心…」
「照顧好自己,我在等你回來…」
「我很抱歉,我救不了你們。」
「我把房子重新蓋好了,但是你們都不在了。」
「為什麼您要死,為什麼是您啊,為什麼偏偏只有我一個人,和周圍的人不一樣?」
「現在一家人團聚的時間越來越多,但始終還是不敢提起死去的人。」
「我每次聽到車子經過家門口的聲音,都以為是你回來了。」
「我們一家人在等你回來。」
「我不會放棄的,不管要等多久。」
我想對你說的話,還有好多好多。
家沒了,車子沒了,人沒了,你不在了,但我還記得電話號碼,我相信只要我說了,你就會聽到。
「幸福人家彼此都很類似,可是不幸人家的苦難卻各不相同」
這是電影《刺蝟優雅》裡的一句話。在《想再聽見你》中,我們看見苦難呈現出各種不同的方式,來日本討生活的外地人、與老母親相依為命的男子、幼時受廣島原子彈影響的記憶和活在地震陰影無法走出來的人們…
那些遭受地震影響的人,咬著牙活著,背負著死去親人的遺憾、外人或同情或歧視的眼光、回不去的故鄉。一切彷彿隨著時間流逝都漸漸回歸於平靜,但在沉默的背後,是深不見底的黑洞。
「那是唯一能與天堂聯繫的電話」屬於「風之電話亭」的傳說,成為傷心的人唯一救贖。緊閉不語的人們只在那裡嚎啕大哭、傾訴日常。陣陣海風颯颯的吹著,彷彿真的有人在聽著,真的有人在回應。
想要再一次和你說話
除了《想再聽見你》,這個電話亭的故事也被日本NHK拍成了紀錄片《風之電話-向逝去的親人低語》
《大西洋月刊》(The Atlantic)形容「那一刻,無所不在的悲傷被固定在一個特定的場所中,在這座電話亭裏,人們與這個改變了他們人生的悲劇進行了一場私人角力,或許還有和解。」
現代科技發達、電波、頻譜…在日轉星移好幾個春夏秋冬的現在,為什麼他們依賴著沒有插線的黑色老式轉盤電話?因為在這間打不通的電話亭裡,他們才能短暫的見到家人,那種思念並不是一般電話能夠傳達的。
為何要奪走我的一切
今天這裡的海已經平靜了下來,但是悲傷還在持續翻湧,每分每秒都彷彿要被淹沒。很喜歡《秒速五公分》裏的一句話,時間帶著明顯的惡意,從我身上慢慢流走。
「一個男子拿起電話,久久不能言語,像是用盡全身力氣才擠出這樣一句話,彷彿再多一個字他就會崩潰。」地震時我們只不過是優格從冰箱中灑出來,就覺得很慘了,但其他人比我們更悲慘許多。那些人的傷痛不是用抹布擦一擦就可以消失,那些裂痕只是在日復一日的想念和悔恨中積累灰塵、或是在逐漸麻痺的日常中潰爛,死的人都一走了之了,活下來的扛著巨大又破碎的遺憾,找尋活下去的答案。
「要是你死了,還有誰會去想起你的家人呢?能想起來的人都不在拉」
這句話讓我想到電影《可可夜總會》,死去的人們不會消失,只是在另一個世界重新開始。而讓他們在另一個世界存在的依據,就是我們這些活著的人的念想。
「活下來的都必須要吃東西!」所有活下來的人,都要好好的活下去!因為死去的人們,他們會聽到風帶過去的,我們的聲音,就算我們什麼也沒說就站在電話亭裡、或只是自己一個人嘮叨、或生氣或埋怨或想念,平時說不出口而終於能說的「好寂寞啊」也能在風之電話亭裡傾訴,說完後,就會找回活下去的力量,再堅持、再勇敢一陣子。
「那你畢業後要做什麼」 「還沒決定」 「那就好好做個決定,我們都加油」
大槌町至今仍在經歷漫長的重建,對好多人來說,餘震仍在繼續,沒有結束。無論是外表堅強的孩子還是一直很勇敢肩負生計的家長,所有人在面臨生離死別時都是脆弱的,我們都需要一個出口來對已經走的人說那些永遠都無法說完的話。
《想再聽見你》和《影裏》一樣拍攝於岩手,取材於日本311大地震,在很久以後的今天,災難造成的衝擊儘管沒有減緩,大家也都努力地用不同方式咀嚼傷痕並試圖讓它復原。我們可以在這些作品裡面挖掘傷痛、找到希望。
《影裏》Beneath the Shadow
《想再聽見你》Voices in the Wind
導演: 諏訪敦彥
編劇: 狗飼恭子
演員: 茉托拉世理奈、西島秀俊、三浦友和、西田敏行
上映:202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