麵包術，假如榮格2

「Carl Gustav Jung.」說完自己的姓名榮格眼睛直直望著澳福，彷彿前不久的失魂落魄消失的無影無蹤，儘管神情看起來還是疲累、衣服上的髒污依然存在。

「형？」

「Jung. Wolf?」榮格先用食指指了自己的鼻子，然後再比向澳福。

「是，是澳福。」澳福衝著榮格笑，表情比先前緊繃的模樣鬆了不少。「你看起來很累，這裡有水，慢慢喝。你先坐著休息一下，我要先忙了。」澳福從角落拉過一把圓凳給榮格，轉身繼續忙他的事。

榮格趁著澳福忙碌時，打量了這個空間：一個大大的工作平台，上頭看得出有許多白色粉末，似乎是麵粉。石塊砌出的牆壁，蒙上一層白色粉末。地上擺了一袋又一袋的物品一一的確是麵粉，榮格心想。澳福正忙著把木櫃裡一個又一個、拳頭大小的白色物品，移到一個木製圓形盒子裡，調整好位置又繼續拿下一顆。擺滿一層之後，又疊上一模一樣的木製盒子，繼續把櫃子裡的白色物品往裡面放。木製盒子最底下顯然是個瓦斯爐，瓦斯爐上方架著一個更大的圓形鐵質大鍋，不時還有水蒸氣從大鍋和木製盒子的邊緣中逸出。

「那些是什麼東西呢？」榮格手指比向盒子。

「蒸氣圓麵包。」

「蒸氣圓麵包？」

「嗯，蒸氣圓麵包。在我家鄉裡，我們叫它山東饅頭。」

「閃凍滿斗？」榮格這時才意識到，和他對話的男子雖然戴著一頂白色帽子，昏黃燈光下膚色偏黃，鼻樑不怎麼高，單眼皮。肯定不是猶太人，也不是高加索人。

「嗯，山東饅頭。」澳福聽著榮格的語調，不禁笑了起來。好久沒講華語了，難不成連舌頭也變硬了嗎？

榮格看著澳福手不停把饅頭擺進圓形盒子裡，最後還加上蓋子：「這圓形盒子是什麼呢？」對這裡的景象榮格充滿了好奇，禁不住想要了解更多。

小時候榮格父親忙著到處傳道、為教友奔走，不常把時間放在家裡，要不就是和他說上帝或聖經內容如何如何，和父親聊天的機會不多。榮格母親時常對著空氣自言自語，或者說些他聽不懂的話語，三歲還住進費馬特病院裡，就算出院後阿姨們來拜訪，母親很開心，但聊的也是他無法理解的內容；等到上了小學妹妹出生，母親搭理他的時間又更少了。有好長一段時間，榮格只能在家閣樓對著自己找來的石頭、木頭說話，畢竟，那是他唯一的玩伴。

「這是蒸氣籠子，竹子製作的…」單眼皮黃種人的聲音，竟然如此親切，令榮格聽到著迷，「…這個蓋子，是為了防止蒸氣籠子裡的蒸氣太快消失…」，精神療養院裡的病人，經常是對著他滔滔不絕的說話，但那些都是很難停下來、強迫式的談話，彷彿是被什麼力量驅動的說個不停，「…和麵包不同的是，饅頭是用蒸氣加熱，不是烤箱…」，佛洛伊德所發展的講談療法，對有些病人有幫助，他們只要一直講話，歇斯底里的狀況就會改善，「…蒸熟的饅頭，和烘烤的麵包，有很大的差別…」，1907年第一次和佛洛伊德見面，兩個人足足聊了13個鐘頭，當時佛洛伊德的語氣，也是這麼熱切、卻又和歇斯底里病人的談話方式，大大的不同，「…有些人喜歡硬麵包，但饅頭就是軟的…」。

「唉…」想到佛洛伊德，榮格搖搖頭，想把這個念頭從腦袋裡搖走，不料一陣暈眩，榮格身體失去平衡，幾乎要從圓凳摔下來。澳福見到榮格搖晃的身體，趕緊把手上整理一半的麵團丟回木櫃，衝向榮格、扶他一把。

「對不起，형，」澳福吃力的移動榮格及他坐著的圓凳往牆壁移動，好讓他穩定地靠著，「我只顧著說，都忘了你前不久還暈倒在我店門口哩，」澳福一邊調整榮格的姿勢，一邊說著。

「沒關係」，榮格尚未從暈眩回復過來，閉著眼虛弱的回答。

「형，你再休息一下，先別急著講話。」

「…」才一會兒，澳福身後傳出規律的打呼聲；榮格睡著了。

好多好多的白色雪花，細細的，不但佈滿了整個空間，也鑽進榮格的頸項間、耳孔裡、衣袖裡，還停留在手掌上、褲管裡，彷彿宇宙裡只剩白茫茫的雪花。耳朵聽著雪花緩緩落下的嘶嘶聲，榮格仰著頭，沈浸在這片蒼茫裡，深深吸一口氣，想要感受這片…清新？溫暖？！

意識到不是冰冷清新的空氣，榮格立刻警覺起來，睜開眼睛，發現自己身處一片溫暖氤氳之中，整個人如墜五里霧。

「哈囉？」

「형，你是在哈囉嗎？」榮格聽到先前那位和他對話的澳福聲音，頓時想起來現在的位置，只是，怎麼才一下子，屋子裡變得這麼溫暖呢？榮格不禁納悶。

「這是怎麼一回事呢？」榮格身旁滿是霧氣，眼鏡也幾乎是白花花一片，語氣充滿著好奇與興奮，精神似乎又更好了些。澳福大概也感受到榮格的精神，「我在蒸饅頭，快好了，」語氣也輕快起來。

饅頭？對了，睡過去之前聽到澳福介紹蒸氣圓麵包，榮格記起來了。

「형，你運氣真好，我第一次成功蒸出饅頭了！」在視線不甚清楚的情況下，榮格手上接過一個熱熱的…

饅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