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還沒想清楚耶~」坐在我對面的實習生這麼說。
在他回答之前,我的提問是,「你今天有想要討論什麼嗎?」聽了這回答,我接著問,「那你想的是什麼事情呢?」
「就是我還有什麼事情沒做,還有誰沒有聯絡,大概是這樣子吧。」
「這些事情和你的案子有什麼關係嗎?」
「呃…其實沒有耶…」
相較於其他多數的督生係全職就學,這位督生一邊工作、努力維持自己的生活,一邊就讀研究所,準備向心理師邁進,因此得在工作之餘找時間前來接受我的督導,以便取得必要的學分。僅管當時我也是一邊工作一邊就學,至少進修部的課程都在晚上或是週末,對工作影響相對較小,所以在研究所就學過程中,並不會把自己逼得太緊。
這正是此位督生特別之處--前來受督的優先程度最低,往往要先滿足他所有維生的活之後,才會輪到督導,從去年下半年開始就已經是這樣子了,至於有沒有接案、想清楚了沒,先來應付需要的督導也就不意外了。
「你怎麼看諮商這件事情呢?」我沒等他回答就自己說了下去…
「既然你的工作已經和你的研究所課程有些關係,讀這個研究所、取得心理師資格,對你有什麼意義呢?」
「…」
當機,嚴重的當機,顯然他沒想到,或者是沒預料到我會這麼問他。對於一個總要把自己都準備好的人,面對突如其來的提問,措手不及是必然的。然而,也因為這個縫隙,光才照得進去。
做麵包其實可以不怎麼講究,只要有水和麵粉就行,至於有沒有酵母粉或者是鹽,都是其次。我曾經只用麵粉和水,靠著自然界附著在麵粉裡的天然酵母菌,成功做出麵包,賣相好不好對我這種隨隨便便的人來說反正是自己吃的都無所謂。當然也有許多專業的人,包括強者我朋友,自己養酸種酵母做出非常漂亮的麵包,讓我望塵莫及,這就不在我們的討論範圍了。
有了酵母菌的幫忙,麵團便容易發酵成功,長得白白胖胖、變得蓬鬆。不過也有那麼幾次我太糊塗了,以為自己有加了酵母粉,沒想到苦守寒窯十八年之後,那個麵糰只膨脹了一點點 --麵粉裡多少還是有些酵母菌,只是要花的時間要很久很久而已。
只要麵團能夠膨脹,就證明發酵成功了。
「…」
這次的當機,非常非常非常非常的嚴重,我和他之間的沉默至少持續了20秒。對於一個需要靠著嘴巴吃飯的專業來說,那20秒如果沒有時鐘秒針的滴答聲的話,其實是非常恐怖的。不過我可以等,因為我這個人不善言詞,最厲害的就是裝啞巴、等著對方接話而已。這麼說,我自己都不敢相信了。科科。
「因為…」
「因為…」
「因為…」
過了彷彿是天長地久、比我等麵團發酵還要久的時間,督生連續說了幾個原因,講了一大段的話,不曉得過了幾個20秒。我靜靜聽著他說、認真的看著他說,讓他可以把以前沒想過、當下翻來覆去想了好幾回的話,有機會慢慢說出來。
「 我想證明自己 。」
在英文裡,發酵 fermentation 又稱為 proof,意思是「證明」酵母是有活力、可以把麵團撐起來的。
就是那道光。
噢,對了,進到會談室的人,包括我在內,也一樣沒有準備好這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