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於 2021/04/22閱讀時間約 4 分鐘

雲煙過眼,談電影細節(下)

電影配樂內流淌的時代風貌
電影中許多旁枝末節,常提供歷史的蛛絲馬跡。Raoul Walsh(1887~1980)在一九三六年拍的《情海奇花》(Klondike Annie),性感尤物梅.蕙絲(Mae West,1892~1980)在一八九○年代的舊金山唐人街獻唱賣藝,大約彼時娛樂風月場所多有集中於族裔區,一似二十年代紐約哈林區有「棉花俱樂部」之況。聯想起德國導演溫德斯(Wim Wenders)在一九八二年受《教父》導演柯波拉之聘拍成的《偵探哈密特》(Hammett)其中著墨二十年代唐人街,其藍本像是自這一類黑白老片(如格里菲斯的默片《落花》等等)觀看臨摩而來。
梅.蕙絲在片中自彈吉他自唱歌,看來她真的會彈,她唱的「I’m an Occidental Woman in an Oriental Mood」與「Mr﹒Deep Blue Sea」兩曲,教人吃驚的,竟是黑人風格腔式的藍調,且唱得極好;不禁教我猜想,究竟是黑人音樂在十九世紀末已流行於巨港大埠、抑是拍片者將三十年代當時流行之樂風想當然耳的加於十九世紀末的故事中?
說到三十年代音樂,克拉克.蓋博一九三四年演的《一夜風流》(It Happened One Night,法蘭克卡普拉導),算得上早期的「公路電影」,片中他與逃家女克勞黛.考勃特同乘長途巴士,車上有四人合唱鄉村歌曲,曲風頗有鄉村歌王Jimmie Rodgers韻致,正是三十年代初流行的調調;恰好這巴士走經之地為南方,也算是契合。導演卡普拉很注意社會各階層的當時景狀,故片中當蓋博駕著奪來的汽車,唱著歌,要奔往心上人那廂,途中遇平交道停下,一輛火車駛經,車上貨廂裡的流浪漢(hobo)們向他揮手。三十年代初美國正值「大蕭條」,全國的hobo絡繹於途,故卡普拉連這樣的小小細節也不輕易放過。
說到唱歌,另一尤物瑪麗蓮.夢露在《大江東去》(River of No Return,1954)也自彈自唱,唱得亦極好,喉韻甚自然有感情,美國女星會一點吉他,莫非很普遍?
奧黛麗.赫本於電影《第凡內早餐》(Breakfast at Tiffany’s)中的經典一景。
奧黛麗.赫本於電影《第凡內早餐》(Breakfast at Tiffany’s)中的經典一景。
最教人懷念的,是奧黛麗.赫本在《第凡內早餐》唱那首名曲Moon River。她頭上包著剛浴完的毛巾,懶懶的坐在逃生梯旁的窗台,不經心的撥動琴絃,幽幽唱出這首一直流行至今的歌。只是這首歌坊間四十多年來皆只有演奏曲或別人翻唱曲(如安迪.威廉姆斯之流),絕不見赫本自唱的錄音,據云因為當年沒言明出片合約之故,甚是可惜。
近日聽朋友談起,謂有人準備開大空間西餐式咖啡館,有意裝潢成三十、五十年代綜合風格,播放的音樂希望既不是古典,也不是搖滾,更不是心靈,又不是電子;倒是想到那些頗具過往情韻的遙遠老歌,像桃樂絲.黛,像Peggy Lee,像瑪麗蓮.夢露,像白光,像葛蘭(吳鶯音式的風土小調則不宜)等,真虧他如此有心。我向他提起赫本曾唱的Moon River甚清麗如自吐心懷,他聽後極有興趣,然而他或許只能自DVD片中將之摘錄下來了。
麗泰.海華絲(Rita Hayworth,1918~1981)在《蕩婦姬達》(Gilda;1946)這部「致命女人」(Femme Fatal)片子裡也唱歌,一首叫Amado Mio的曲子,聽著聽著愈發覺得耳熟,是不是白光某首歌《寒夜的街燈》乎?)便來自它。

經典電影之縝密細節
細節者何?《教父》中黑手黨成員,在出門殺人前,每人各自在家中梳洗穿衣,對鏡整飾,再將槍以禮盒包起,諸多瑣節,極予人老派意大利生活情韻感受,每次在電視瞥及,總是趣味盎然。
胡金銓的《俠女》,石雋所飾書生言「苟全性命於亂世,不求聞達於諸侯」,以此自況。當年觀此片,於這一節記憶甚深。近重看李翰祥1959年《倩女幽魂》,與幼時初看已睽隔四十寒暑,飾書生的趙雷,亦說出「苟全性命於亂世」句,莫非古時書生最傾向有此一嘆,抑是四九年離亂後南渡文人最不自禁取此類題材(兩則皆採自蒲松齡《聊齋》)以寄懷?
《倩》片的副導演,正是胡金銓,不僅是稍後的《梁山伯與祝英台》而已。
七十年代看布紐爾的《青樓怨婦》(Belle de Jour,1967)想起更早幾年希區考克的《豔賊》(Marnie,1964),兩片的女主角雖嫁與心愛之人,卻說什麼也不讓丈夫碰。當時隱隱有一感覺,西方人文明發揚,或致心理情疾較多。不想幾十年後,我國人的心理病竟亦不少,迎頭追上。
細節聊來,拉雜之極,便此打住。文中所提全為美國片,以台灣坊間幾全可購得故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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