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1-05-18|閱讀時間 ‧ 約 7 分鐘

讀《阿Q正傳》—中華國人的樣子

阿Q,阿Q,是所有使用中文的人都知道的一個人,他並不只是虛構小說的角色,而總是在我們身邊,因為這是中華文化的產物:中華國人。而使用「正傳」為名,可是也有來頭的,畢竟列傳、自傳、內轉、外傳、別傳...等等,都不符其實,所以魯迅用了「本傳」之體,但因自承風格卑下是「引車賣漿者流」,故而不予僭稱。那阿Q這個名字又是怎麼來的?原先大家都叫他阿Quei,既非阿桂因不知是否八月生,亦非阿貴因無弟兄姐妹叫阿富,其獨身一人,即便查察犯罪前科表也沒與此音相似之人,所以將就將就。故事裡頭只有兩個地方:未莊與城裡。在未莊有兩個名望,趙家與錢家,城裡則有一個舉人,因只有一個舉人大家也不稱呼其名銜,那麼獨一無二只要叫著舉人就知道是他。
阿Q的個性人盡皆知的是:「精神自我安慰勝利法。」假若說人家打我的臉耳光,錯,是我用我的臉去撞別人的手掌,這就是阿Q主義的精神核心。阿Q事蹟可多,因著大家不知道他的身分,他說他是趙姓是他本家,因此被打了巴掌;被老頭稱讚真能幹就看不起所有人,對於將來可能是秀才的文童也不屑一顧,相信著將來自己兒子肯定更加飛黃騰達;進過了城對城裡人稱凳子為「條凳」而非莊裡所稱「長凳」鄙視、對煎魚放蔥絲而不像莊裡放半寸蔥覺得可笑,但卻也認為莊裡人也同樣的無知,竟然連城裡的看都沒看過,宛若井底之蛙;被人罵了打了就說自己是別人的老子,別人乃是以下犯上了,被莊人捉弄抓著辮子撞牆只要心想:「我總算被兒子打了,現在的世界真不像樣......」,只要這麼想那就贏了,即便另一個人拿著鞭子抽笞著我的肉身,使喚著我如同牛馬,但沒有奴隸也沒有主人,所以叫做「主人」的也是我的「奴隸」;莊人知道阿Q這樣自慰的方法後,就改成對他說:「阿Q,這不是兒子打老子,是人打畜生。自己說:人打畜生!」那麼阿Q精神該怎麼應對呢?「打蟲豸,好不好?我是蟲豸—還不放麼?」然而莊人理也不理,再撞幾個響頭,但阿Q還是贏了,因為他是第一個「自輕自賤的人」,好歹也是第一,好不光榮;贏了一堆洋錢卻在打鬧之中散失,怎麼辦?拿右手打自己幾個巴掌,就能平和了,這就是阿Q,因為阿Q打的不是自己,是另一個阿Q,只是剛好另一個阿Q的右臉跟我的神經相連,真巧啊。
最富趣味的莫過於阿Q與小D(on)的喧嘩,阿Q因遇上了尼姑逗弄了她而起了女人心,在趙家做短工時又調戲了吳媽搞得群起撻伐故再無短工可做,想著生氣但也覺總不可能再無工缺的吧?驟然發現是小D在做起這份工,阿Q當然義憤地說唱:「我手執鋼鞭將你打!......」兩人開始對峙,「小D一手護著了自己的辮根,一手也來拔阿Q的辮子,阿Q便也將空著的一只手護住了自己的辮根。 從先前的阿Q看來,小D本來是不足齒數的,但他近來捱了餓,又瘦又乏已經不下小D於,所以便成了勢均力敵的現象,四隻手拔著兩顆頭,都彎了腰,在錢家粉牆上映出一個藍色的虹形,至於半點中之久了。」處在舊時代的人們留著辮子頭,想打架還要先護辮,這倒也不是要嘲笑文化—畢竟舊時代的風氣也可以是一種文化,而是就像堅守著偉大傳統但卻又要與他人爭個輸贏一般,就像太極宗師打上八極拳,兩人擺起各種架勢虎虎生風,結果都是對空氣打幾個正拳,打躬作揖結束這場戰鬥。
而所謂的阿Q精神我們該用什麼概念來形容?趨炎附勢攀關係、見識短薄淺如井、階級秩序與禮教、貪圖名利虛榮心。若說後籐新平對台灣人下了:「愛錢怕死愛面子」的斷言,是對民族性的定言,那麼阿Q有什麼個性就是中華國人的民族性了,因為阿Q就是中華國人。總是想把自己掛上個名銜,跟名家牽扯上些許關係,即使是個長工,在富人家的長工總是高貴於沒那麼富的地方的長工,這也就是儒教思想固守的階級秩序展現,我是低賤,但只要你比我低賤,我就看不起你,我要把你壓得更低,因為我上面的人也是這樣壓著我的,是一種吃人的禮教傳統;而掛名這事正是阿Q心裡都有假想的群眾一,想要滿足自己的自信—正因為自己太過於自卑,所以必須要跟那個有聲望名利的誰誰誰誰繫上關係,寧願當雞犬也要升天;所有阿Q都一樣的見識短淺,吃過豬肉就滿足而不去看豬走路,但看過豬走路可也不是什麼驚天動地的事情,但一經阿Q給渲染誇耀,其他阿Q就像中蠱惑一般欽羨起自打腫臉的胖子,如同故事中後阿Q突然消失去城裡半年,回來換了身衣裝還有一些大洋,村人都對他帶了點欽佩的神情,甚至連趙家也來去問有沒有什麼貨可賣,趙家可是原先對阿Q下了禁令的村裡名家,就此可見趙家也不趙家,全是阿Q。品格是正義的,因為無分貧富,人若賤,窮也賤,富同樣也賤,窮要攀親帶戚,富也要拼死謀上關係。
故事的結束是在遇上了革命黨,阿Q被抓去給個光頭審問,膝蓋還不自覺地軟了,就連審官說不要跪也還是跪了,「奴隸性!......」這話就從脫口而出了,巧得是還正好「符應真理」了。糊裡糊塗的結束了程序,在狀紙上畫了個圈,突然上了台車,這才驚覺,哎呀,要前往刑場啦,這才發現繞路是在遊街示眾,還在群眾中看到曾經調戲的吳媽,這時想唱個什麼戲也都唱不得,頭都要被喀擦了哪來的心情?不曉得阿Q若看過卡夫卡的《審判》,會不會覺得K的處境深有同感而心有戚戚焉。可憐又可悲的是群眾還因此覺得這個表演太過寂靜,一點也都不有趣,連個曲唱都沒有,在此我們又看見了阿Q另一個人格特質:愛看好戲。中華習性就是喜愛看著他人面臨苦難,這似乎讓我們置身事外感到安全,然而我們卻是隱藏在群眾之中,偷偷地滿足我們的窺淫狂病慾。
中國人,不過如此,中華人,也是如此,因為中華就是中國,中國就是中華,稱作中華國人可謂服服貼貼。而阿Q從來沒在刑場上給喀擦,看哪,阿Q不就在那,在那炫耀自己的一些井底成就、在那做虛偽表面攬關係、在那被欺負還說是我在練耐力、在那打擊著比自己更慘澹的下層人、在那為了名利不惜一切作賤自己,可不活靈活現的嗎?生活在我們旁邊的阿Q,偶不實還會生龍活虎地說:「媽媽的!」這聲音還懸繞在耳,可見,阿Q不還健在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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