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連載】灰靈之言─第六章：靈池(6-3)

然而一想到老鹿，他就明白自己不全然總是孤獨的。

在老鹿的帶領下，他們不知不覺深入到巨山的中腰處。在這裡，他們找到一處平台，那裡到處生長著老鹿先前拔來、滋味十分豐富的植物。他在一處岩石下發現摘除的痕跡。

老鹿大概就是親自跑到這裡為他帶來這些植物的。

托堤試著想摘下植物，但老鹿立刻跳出來阻止他。他很困惑，卻只見老鹿小心翼翼地用牙齒扯下植物，然後便是一陣猛甩；他的肉眼目睹到大量細小的黑粒自植物的葉子灑出。那些黑粒像是懊惱的在地面上迴轉了幾圈後躲入岩石縫隙裡。他根本沒能來得及確認牠們到底是什麼生物。

牠們是餘魄。赫丹斯登榨取生靈的一切所留下的殘渣。牠們什麼都不是，卻也可以什麼都是，因此沒人可以預估吞掉餘魄後的結果；總而言之，吃下牠們對你沒任何好處。值得慶幸的是，餘魄只會在這座山現身。

老鹿把含在嘴裡的植物遞給他，他照之前的吃法，把植物連根帶葉一起送入嘴裡咀嚼，直到他吸飽了植物裡的營養，吐出一團黏爛的植物渣，丟向一旁，不偏不倚掉落在鄰近的岩石邊。那些餘魄紛紛鑽了出來，迅速將那團渣給包覆住。

托堤保持著一段距離觀察著。他發現餘魄並不是為了吸食植物渣或者留在上面的唾液；牠們非常單純的只是待在上頭一動也不動，明明外表是一片黑色的，卻很神奇的與翻得綠白的植物渣混合一體。

老鹿低鳴，他抬頭望去，只見老鹿正跨過攀附許多植物的岩石堆，巧妙遁入一面岩壁裡；托堤這才注意到，原來這些包覆著平台的岩壁陰影下，到處都藏有難以察覺的路徑。

他悄悄跟上去，聽見裡頭傳來短暫的吵鬧；很快的，老鹿就從裡頭走出來，嘴裡還叼著一頭飛鼠──正確來說，是長著碩大頭顱、有一對尖門牙、頭蘊發著亮光的飛鼠怪物。牠極力掙扎，卻不敵老鹿浸染了虛彩的下顎。牠狠狠擠壓，血柱自飛鼠身上的傷痕噴灑而出。飛鼠斷氣了，被老鹿隨便仍在地上。

他大致猜得出來這隻飛鼠是控靈。因為從外表特徵來看，牠跟巨獸很像。大概是赫丹斯登派來監視他的。

附近的餘魄突然湧上屍體。只是這次，餘魄不再只是「佔據」。托堤很明顯看到了，飛鼠正漸漸萎縮。血液與體液隨著屍身壓縮而滲出、並瞬間被餘魄們吸食；指甲、皮毛與牙齒，如果樹上過熟的果實自然脫落；臉面的光芒也在密密麻麻的黑體覆蓋下黯淡。

等到餘魄離去時，地面只留下一具乾癟灰黑的屍體。

托堤想起了先前遇見的灰靈們。

看著帶有飽滿血色的手心，他很難相信在這之後，自己如此健全的身體大概也會像牠們一樣被餘魄們吸食。

想反悔了？

瑟普瑞斯的聲音如同虛彩那捉摸不定的色狀，混糊傳來。

「我沒這麼想。」他說。「只是思考了一下。」

你帶不走身體。就算靈魂在未來某天獲救，你也無法回到這具身體上。

他歪頭望著祂。

「你的意思是，我有辦法回來？」

祂靜止不動，就如以往托堤曾遇過每一頭試圖反過來觀察他的野鹿們一樣。

沒有辦法。

老鹿順著岩壁走入另一側的陰影，輕輕踏了踏。

路在這裡。

托堤跟了過去，等到他一腳踏入、半個身子也探入陰影時，他看見一道蜿蜒扭曲的石階，而老鹿已經先行一步踩在石階上。

你還有什麼話想說的嗎？

「什麼？」

老鹿抬頭凝望。

盡頭，就是目的地。靈池。我只能送你到這裡了。

巨山突然響起劇烈的震盪。托堤慌忙四處張望，發現那些原本擁擠狹窄的岩壁，都在聲響中漸漸退散；先前的平台已經不見蹤影，取而代之的，是一片雲霧包覆的無盡天際；空氣裡颳起他這輩子經歷過最猛烈、最暴躁的風勢，然而他非但沒有被風吹得暫不穩腳，還感覺到這些風正在「關注」著他；石階的盡頭，兩座微盪著紫色氣息的高大山岩各立於左右，像是守衛般護衛著位於它們身後那座更加高聳、看上去有如王座般的尖峭。

環視這驚人的山巔之景他才知道，他與老鹿在不知不覺中早已來到鄰近巨山頂端的位置。

現在，旅途即將結束了。剩下的路，是他最後一次能以灰靈的姿態，或者說是以人的姿態，來度過。

你打算帶著那些骨頭上去，是嗎？

他回過頭，瑟普瑞斯已經站到他面前。回想起來，他似乎還未曾像這樣，從近距離好好看看祂的模樣。

「你真的變太多了。」他說。

我的事，我想菲都告訴你了。祂說。我不能再前進了。現在的赫丹斯登沒有能力對付我，但這僅限在這之前。

托堤試圖喚起催動，可是沒有回應。呼喚菲或者德憨，他的體內依舊聽不見他們的聲音。也許，祂們為了能夠謹慎完成計畫，所以選擇沉默了吧。

他托起懷裡的骨頭，向前踏了幾步。

「我已經沒什麼好說的了。就如你所說，我該知道的，菲都告訴我了。」

踩上石階，他再次凝望過於雄偉的景觀。

「真要說的話，就是感謝你了，將那時候的我救起來。」他頓了頓，說，「但如果能重來，我希望你當初不要多管閒事。」

他轉過頭，一片虛彩滯留在地，然後如同轉眼即逝的，很快就消散而去。

瑟普瑞斯，已經不在了。

而他，也從風聲中感受到了赫丹斯登的呼喚。

來自那蘊含著純粹的水源，與複雜的眾多靈魂，所匯聚的池水。

催動現身了。

它沒說話。僅僅，只是與風的聲音會合，然後開始引導。

托堤步上石階。

〈關於Moonrogu〉

嗨，我是Moonrogu！一位奇幻小說家，你可以叫我村長。從2018年加入方格子並持續寫作至今，已累積數百篇極短篇小說創作以及三篇長篇奇幻小說的連載；而除了小說，我也寫我的寫作觀點，並發展成付費專題「奇幻寫作事」。如果喜歡我的文字，歡迎透過追蹤、訂閱，隨時follow最新的文章資訊！另外，誠摯邀請加入vocus Premium，閱讀我的Premium限定創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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