編織不完美的人

有一陣子，正逢失戀和奶奶生病的雙重打擊，一向情緒閾值小小的自己突然不曉得怎麼面對情緒不斷降落的狀態，便開始做起了手工活療癒自己。

想起以前研究所時，修了〈藝術家的書〉這門課。在一學期的課程裡，老師們輪番教了我們許多裝幀的方法，並且有大量的手工活。一直以來都是個心理時間非常緩慢的人，縫製一本書這樣緩慢的像河流流動的時間感，讓我非常地陶醉。有趣的是，當時身旁的同學們，經常被纏繞和打結的線所惱，我很擅長解線這回事，就慢慢在朋友之間散開了。

解線這件事，是急不得的。「適得其反」這個詞，大概就是從解線上感受到的人生哲學。

通常在越解越生氣的時候，反而會讓線越纏越緊。緊過了頭，到再也解不開的臨界點，通常也會是編織者心理的臨界點，最後可能就得請出剪刀君來結束這回合。

以前也曾經在這樣的情緒裡遊走。直到在同樣的迴圈裡迷路太多次，才慢慢找到方法面對它。

做書的課堂中，線打結的意外不時發生。當聽到朋友的呼救聲，我會移動過去，慢條斯理的撥弄手上的線，一邊跟他們聊聊天，慢慢的，線就鬆開了。

來回幾次之後，發現與其被情緒拉著往前，用力拉扯，不如讓心平靜下來，緩緩地把線弄鬆。找到線頭，再慢慢的理清楚這捲線，如此這般的前進著，手工活的心靈前置作業才總算大功告成。

近日，襲捲在疫情的恐懼之下，情緒好像一條養在魚缸中的金魚一般，隨時會跳出魚缸，在地面上啪啪作響。在家的時間變多了，工作跟生活卻混淆了。去不得的咖啡館，佐以堆積如山的待辦事項，我知道金魚又快跳出水面了。

每一個人面對倉皇不安的方式不盡相同，還好在低潮的那陣子我還有努力的跟自己當朋友，大概知道她需要什麼。

整理完毛線，做完心靈的瑜伽，準備好自己了，再開始吧。

這次做了一個小花杯墊。用了自己以往不擅長的長針，做了自己以往也沒有試過的造型。做完後，看著一些鉤的不太完美的地方，卻感覺那個憂慮的自己被接住了。

編織是一件很有機的事。那是自己與自己互相對話的過程，針與針之間小小的差池，可能都暗示著在編織的當下，心中的伏流汩汩流動。

始終編不出自己看了會讚嘆完美的織品，卻從不完美中看見生活的輪廓。一開始會非常介意那些因為針數算錯的坑坑疤疤，直到用著用著，融進了生活之中，才發現那些小差池根本微不足道，讓生活有自己的質地，才是更重要的。每一次的使用，彷彿都是一次對自己的定睛凝望，還有「縱然不完美，我還是站在你這邊」的那種純然的愛。

編織，真的是一件非常神聖的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