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理阿公的遺物

前陣子， 追完了韓劇《Move to Heaven │我是遺物整理師》， 莫名想起了自己先前整理阿公遺物的情景。 幾個月前， 因為快過年了， 我和爸媽先回到目前無人居住的中部老家， 打算在過年前， 好好整理老家， 屆時就能輕鬆一些了。 爸媽負責其他的區域， 而我負責阿公的房間， 畢竟過年這段期間， 我和爸媽會睡在阿公的房間， 還是早點清掃比較省事。 不知不覺，阿公離開了將近四年， 這些年， 他的房間只做了一些簡單的清掃， 像是拂去那些厚厚的灰塵， 或是將一落落在地上的物品集中整理後， 挪進床底下， 這次難得先回到老家， 我打算好好整理阿公的房間。 不知是不是因為阿公不在了， 仍能感受到這間房間充滿了孤寂。 我提著裝滿水的塑膠桶， 從廁所一路晃到阿公的房間， 再去另一個房間， 抓了十幾條棉質的小布塊， 還有幾個足以把我打包進去的大型垃圾袋， 最後，再戴上口罩， 便完成了事前的儀式。 打掃的第一站是阿公的視聽區， 也就是放在木桌上的超大型組合音響， 上層是用來播放錄音帶的音響， 下層的左右兩側則是放了二個大喇叭， 而兩個大喇叭的中間， 則是專門收納卡匣式錄音帶和錄音帶的櫃子。 它們幾乎吃掉了整個桌面， 只剩下用來放些筆、小筆記本，或是其他小物品的空間。 我小心擦拭著那巨大的音響， 想到它為獨居好久的阿公帶來了聲音， 頓時就很感謝這台音響的存在， 陪著阿公走過一年又一年的時光。 音響上堆滿了雜亂的黑色線材， 實在讓人苦惱， 這些線材究竟該通往何處呢？ 我猜測有些是電源線， 有些線材可能是要插在音箱喇叭上的洞口， 有些線材則是卡得很緊，難以鬆開， 我只好循著那緊繃到極致的線材， 企圖找出它的去處， 細看才發現它就只是被卡在音響和喇叭的間隙而已， 令人出乎意料。 就像是人生某些難熬的時刻， 以為自己被困住了， 實際上則是自己困住自已， 只需要轉個彎，或是換個路， 就會發現情況也沒想像的那麼糟糕。 沒想到一個瞬間， 一個喇叭突然崩落， 我才發現它的木頭底部， 隨著時間的流逝下， 已崩解成了一大片黃沙。 我只好一個一個將它們搬移到地上， 以便清理桌面的黃沙。 還在想著怎麼重新擺放這巨大的組合音響， 原本在外頭打掃的老爸，突然進了房間， 還說這個音響很久前就壞了。 我以為它依舊正常， 只是無人使用， 沒想到它早已進入終點， 雖然覺得感傷， 但也更能乾脆地做出決定。 我和老爸兩人將這些已失去聲音的組合音響， 全數轉移到閒置的角落。 而原本被放上音響的老書桌， 也終於重現天日。 小時候的我， 總覺得阿公的房間， 像是一個不能隨意進出的管制區， 神秘極了。 尤其每次經過阿公的房間， 時常會望見他坐在書桌前的背影， 那時的阿公， 總會邊聽黃乙玲歌手的音樂， 邊整理櫃子內的卡匣式錄音帶和錄音帶。 看久了，就覺得阿公好奇怪， 為什麼他要一直坐在音響前面呢？ 長大後才慢慢明白， 在日治時期成長的人們， 在五、六十歲之時， 能有自己的興趣和嗜好， 甚至還能延續二十幾年， 這實在是一件很美好的事。 只是，阿公已離開了， 這些被收藏的黑膠唱片、卡匣式錄音帶， 和卡式錄音帶， 仍靜靜地待在原來的位置， 讓人不勝唏噓。 自從五年前的那場病後， 我不斷想著人和物品之間的關係。 物品若有意識的話， 應該會希望自己能夠亳無保留的奉獻， 而不是被放進某個角落， 永遠只有灰塵和蜘蛛網陪伴著。 因此這幾年， 我開始放下了對物品的執念， 並將那些已沒使用或是根本沒用過的物品， 逐次捐給更需要的人。 現在看見那些唱片和錄音帶就這樣被擺著， 多少有些心疼， 不過就目前來看，只能保持現狀， 畢竟這些物品還是得經過其他長輩討論後， 才能做其他安排。 阿公除了愛聽歌之外， 還喜歡釣魚， 他的床底下和附近的角落 塞滿了釣魚器具， 像是釣竿、魚網、浮標、和我不認識的專業釣具。 雖說老家的每個房間都很大， 卻把釣魚和一堆有的沒有工具全放在房間裡， 感覺挺奇妙的。 想想我的房間若是硬塞一張雙人床， 就沒地方放衣櫃了， 果然空間限制了想像啊！ 可惜的是， 我是去澳洲之後， 才開始對釣魚感到好奇。 若是早一點發現， 也許就能跟著身強體壯的阿公去釣魚， 那該有多好啊！ 大床的正對面是一個鐵製衣櫃， 衣櫃上方堆滿了各式各樣的鐵盒、紙盒，和罐子。 一個疊一個，好不壯觀。 每個盒身都積了厚厚的灰塵。 我踩上了長板凳椅， 小心翼翼地拿下， 免得弄得自己一身灰塵。 未拿之前， 我以為那些盒子都放了重要的物品， 後來發現只有幾盒放了不太重要的文件和資料， 其他的都是空盒。 不過那些比我年紀大很多的紙張， 有著復古的字體和排版方式， 非常新奇。 但我最後還是丟進了紙類回收袋， 現在想想， 沒拍個照留個紀念， 似乎有些可惜呀！

咳，我不小心又離題了， 再說回正題。 整理阿公的房間時， 腦海不時湧現了許多回憶。 其實，我小時候很怕阿公。 不過隨著年紀的增長， 我開始會用破台語和阿公聊天， 但幾乎都是阿公在主導話題， 像是他年輕時代多帥氣、 日治時期怎樣怎樣、 可惜我台語太破， 只能以一些嗯、啊、是哦、有影嘸的台語來回應， 不然一定能知道更多有趣的古早回憶。 為了讓八十好幾的阿公多多動腦和運動， 我還找了一些小遊戲， 或是一些簡單的肌力運動， 雖然他不想做， 但還是會配合我做個幾組。 有些時候， 我會陪他走到老爸工作的地方， 這段15分鐘的路途， 我像是個忠心耿耿的護衛， 阿公會緊緊抓著我的手， 那掌心的溫度， 我仍記憶猶新。 三年多前，我人正在中部， 聽家人說阿公狀況不是很好， 我立刻要男人載我去統聯坐車， 沒想到半路還出了小車禍。 好不容易搭上回北部的統聯後， 路過新竹時， 又得知阿公因情況緊急， 被救護車送回中部的大型醫院。 但我人已在客運， 只能一路晃到北部。 再急忙搭家人的車返回中部。 見到阿公後， 卻只見到他昏迷不醒地躺在病床上， 怎麼叫也叫不醒， 我只好握著他的手， 希望能透過手裡的溫度， 讓阿公知道我來了， 搞不好阿公就會突然醒過來。 突然護理人員表示要請救護車載阿公回老家， 未料，回到老家沒多久， 阿公就離開了。 那一天， 我一直很懊悔自己為什麼不早點回台北， 或是不要這麼心急，留在中部， 也許就能和阿公聊一下， 或是做些其他的事，都好 也就不會錯過了.......。 老實說，沒有遺憾是騙人的， 但我也很明白， 這就是人生， 沒辦法算得準的。 再說回韓劇《我是遺物整理師》， 每集的死亡事件， 不斷強調著一個重點： 只要細心去觀察那些被留下來的物品， 就能聽見已離開的人想說卻來不及說的話語。 而劇中的一句話，更是讓我有感。 眼睛看不到，不代表不存在， 只要你記得，就永遠不會消失。 儘管阿公已經離開了， 但我仍時常在某個瞬間， 想起了那些和阿公一起的生活片段， 有些很溫暖， 有些很感動， 有些則是充滿著歡樂的美好回憶。 對我來說， 阿公並沒有消失， 他只是移居到了更美好的世界， 從此過著健康快樂的日子呢！ 對了， 我並沒有像《我是遺物整理師》的可魯一樣， 拿出一個紙箱， 裝進所有值得被珍藏的物品， 但從那些被留下來的物品之中， 我才知道， 阿公其實是個細心、惜物、對生命有熱情的人。 目前老家仍然有許多待確認的物品， 不過往另一個角度來想， 也許自己還能再次發現到阿公的其他才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