歲末大清理

儘管不再歡欣鼓舞企迎，農曆年仍是全家團聚的美好時光，但首先要過歲末大清理這關。當然從來不必我主動，妻自會帶頭牽引、逼促著我｢前進｣。許是因職務調動而離家在即，不忍妻孤立少援，今年我格外賣力，尤其下定決心清理老爸房間，那自他逝後妻即不斷｢提醒｣我做的：｢你才能決定什麼要留，什麼不留！｣而之前，總隱隱覺得有道無形的牆阻卻著我，直到完成還鄉記才算消解！現實上，這工作也益發｢刻不容緩｣，3年多來，房間被老媽｢蠶食鯨吞｣，已漸｢物換星移｣，連我暫從斗櫃取出老爸鍾愛的十數本相簿翻看，那空位也立被老媽｢侵佔｣，致它們再難歸返，我必須藉著這次整頓，為老爸遺物｢鞏固陣地｣。此外，女兒登錄｢友善台灣─國際學生接待家庭計畫｣，說要帶個韓國女同學回家過年，也得有間獨立客房。

整理仍依慣例從3樓書房開始。妻原只要求把眼見的凌亂｢修平｣，但為安置老爸｢回不去了｣的相簿，勢必得清出更大空間，我遂把重點更放在本屬｢眼不見為淨｣的暗櫃，它們都已幾近｢爆倉｣，需大破才能大立，於是，以｢如果東西多年用不到甚至連想都想不到，保留和拋棄有什麼差別？｣說服自己，把心一橫丟丟丟！｢殺紅眼｣的結果，從4樓到1樓都比照辦理，這一波清出的物件可謂滿坑滿谷，有我們兄弟大學時代的教科書、筆記本、再不可能有興趣讀的勵志書、工具書與過時的旅遊指南、整套的常春藤及階梯英語卡帶教材、故障的AMP、CD PLAYER、DVD播放機、燒錄器、電腦零件、傻瓜數位相機及伴隨著它們的線材、老媽早年學佛時拿的結緣書及錄的一堆開示講座錄音帶 (當然不讓她看見)、老硬的棉被、枕頭乃至我與妻洞房花蠋的大床頭櫃等等，最教我猶豫再三的是老爸數十本｢湘雲吟稿｣、｢童年落難記要｣等作品影本，末了，手稿之外，只揀擇狀況較佳的2、3套保存，其餘都｢資源回收｣了，我對妻說：｢可憐留下這麼多東西給子孫丟！｣｢是─啊─！｣她故意拖長音，意有所指的回答：｢你將來可不要這樣！｣立時浮上腦海的是書房、臥室裡的真空管音響和數不清的藏書、CD、LP……其實，更該擔心的是｢不留給子孫用｣吧，那些堆積如小山的待棄物，當中有多少是從來都不需要的？或即使需要，用得了那麼多嗎？看著它們，想到物慾橫流，多少資源無謂的浪費了，而人們仍在不斷推陳出新，過度消耗著地球，以後動念想買新東西時，是不是該思之再三？

在大丟棄中也有若干被遺忘的｢寶貝｣出土，比如說大學時代及工作初期的許多舊作，不禁出神重讀，好像也找回部份失落了的自己；另有想不透如何能隱遯這麼多年不被憶起的一整盒頗精美的磁餐具，妻原無意視查就要送人的，老媽看到後，說那是陸光七村時代，有一次請國棟公公來家吃飯，特地買的，40年前的事了，之後還用了很多年才收起來，妻說，那一定是在她嫁入以前，因為她從來没看過。我們將之取出清洗，打算過年時讓它｢復行視事｣。

經過此番大清理，各樓層房間都空了不少，但就怕惟持不了多久，一場與老媽的空間｢爭奪戰｣立即展開，因為書房、臥室等私密空間都好各自掌握，目前屬於｢公領域｣的一樓房間遂成兵家必爭之地，其包括｢領空｣在內的衣櫃絕大部份｢禮讓｣給老媽，書桌及小床頭櫃共11只抽屜，說好先3只歸她，4只放老爸遺物，另4只暫空給韓國女孩用，事後再看如何分配。｢她只住幾天，留2個就夠了！｣當我發現老媽不遵守｢交戰｣雙方｢約定｣，逕自｢佔領｣其中2只時，她解釋道，又對我與妻堅持｢處理｣掉有對天鵝雕刻的大床頭櫃碎碎唸：｢當初買很貴吔……那我這麼多東西要放哪？｣｢麥勾買啊啦！｣我在心裡吶喊：｢不要老是臨時起意買東西就不會没地方放了！｣大天鵝藏污納垢是我想丟棄的要因之一，況且總覺得它大而無當，移開後整個房間的配置會俐落得多。老媽具有藝術家隨性的氣質，巧手慧心没話說，但做事極無條理，偏又自認很會整理，我｢冷眼旁觀｣50餘年，她的確可在短時間內把家裡打點得亮麗光鮮，客人進門驚艷，但千萬別為了欲進一步讚美主人善於理家而去打開抽屜或櫃子的門，小心被｢潘朵拉的盒子｣嚇到！可想見經過她｢安置｣的物件，過一段時間就很難找到了！其實，雖然没那麼嚴重，這點我多少有｢遺傳｣到，整理東西老是虎頭蛇尾，末了總有些不知該怎麼辦的零零碎碎，便到處亂塞，最後遂都不知所終。由於｢知己｣，所以｢知彼｣，我也很｢注意｣老媽在老爸房間的一舉一動，隨時防範她又把什麼瑣碎偷偷塞進老爸的遺物抽屜。

經過徹底重整，連牆壁都粉刷了的3年無人居住的一樓房間，在舖上了酥潔的床單、枕、被後，煥然一新，可以迎接任何貴客而無愧了，此時卻傳來韓國學生臨時決定返鄉渡假的消息。｢嗯！大概聽說我們家族共有17人，嚇得不敢來了吧？｣我打趣說，卻完全不覺白忙一場，事實上，更認為這是今年大清理的最大收穫，它的重大價值仍在過年期間顯現─小弟一家進住，若像往年那樣仍住四樓和室，為孩子泡奶要到一樓、上個廁所也得到二樓，非常不便又有潛在危險性。如今，四樓和室讓6個大孩子歡喜同眠，三樓鋼琴間不必打地舖，整棟房子的起居動線流暢無礙，也更容易維持整潔，這個年，過得熱鬧又相對清爽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