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年初,COVID-19新型冠狀病毒肺炎疫情衝擊全球,世界各國幾乎無一倖免,鎖國、封城長達一年的時間都無法抑制病毒四處蔓延,已有超過1.75億人染疫、380萬人死亡。直到疫苗問世,施打率超過六成以上的地區,疫情才逐漸趨緩,中國、美國、英國與歐盟已逐步解封,而缺乏疫苗的國家則仍深陷疫情之中。
疾病是一場看不見的戰爭,疫苗成為人類對抗病毒的重要武器,並不是拿到武器就能戰勝,但至少能夠提高勝算。台灣本土疫情爆發後,早已沒有「我OK,你先打」的風氣,多數人都急迫的想施打疫苗,然而資源有限,「誰有資格施打疫苗?」成為難題,各縣市都發生「未按順序接種疫苗」的諸多爭議。
疫苗接種順序:病毒當前,誰才值得活下去?
經典愛情史詩《鐵達尼號》,改編自真實的船難事故,講述一艘載著2200多人的豪華輪船要從英國開往美國,卻在途中撞上冰山,最終導致整艘輪船沉沒,1500多人死亡。輪船沉沒前,是整部電影最高潮的戲份,由於船上的救生挺數量不足,沒有辦法讓每一位乘客都順利逃生,該讓哪些人優先上逃生船呢?
當時船長下達命令「讓婦女與兒童先登艇逃生」
由於時間有限,他們無法一一清點船上的婦女與兒童,船員們只能讓周圍的婦女與孩童優先登艇,鐵達尼號的船長在船難發生後,決定讓婦女與小孩等弱勢的人先登艇逃生,或許是相信青壯年男性更有機會存活,然而,不幸的是,鐵達尼號上沒有登上救生艇的青年男子,多數都和男主角Jack一樣,命喪大海。
船難當前,誰能先登上救生艇,就決定了誰能活下來。同樣的,病毒當前,在有限的資源下,安排疫苗的施打順序,等於是要決定「那些生命更值得優先活下來」,而其他人只能先靠自己努力。
第一類-醫事人員及醫療院所非醫事人員
第二類-中央及地方政府防疫人員,如縣市首長、部長、衛生局、消防隊、海巡等
第三類-高接觸風險工作者,如航空機組員等
第一類至第三類人員皆可施打,也在
5月3日進一步開放,第一類至第三類人員的同住者接種疫苗。然而,國內疫情在五月中旬開始快速擴散,指揮中心
5月26日又宣布應以「專責醫院醫護」列第一順位施打,其餘前三類人員則考量疫苗量,依序施打。6月12日則開始開放85歲的年長者施打,讓更虛弱的人先施打。
疫苗施打的順序是讓感染風險較高的人優先施打,先讓這些人活下來,是為了要維持醫療能力以及社會的運作。然而,地方縣市首長、部長等官員比基層里長、警察更能優先施打疫苗嗎?航空機組員會比郵差、外送、物流人員更有資格接踵疫苗嗎?
在社區傳染逐步擴散的台灣,官員們能優先施打疫苗,學術成就卓著的教授是否能優先施打?負責資訊傳播的新聞媒體是否能優先施打?供應糧食安全的農漁民是否能優先施打。75歲以上的老年人、15歲以下的兒童,誰才應該優先施打疫苗?16歲~74歲的人們難道不值得優先活下來?這是個不容易回答的問題。
正如同疫苗接種順序不可能完全達到公平與公正,鐵達尼號的救生艇乘客也有特權。由於頭等艙的船客較早接獲通知,離救生艇又比較近,能夠提前上船,而其他艙等的船客太多,甚至有部分來不及被告知要逃生就命喪大海。因此大部分登上救生艇的乘客都來自頭等艙,而幾乎沒有三等艙的乘客。
三等艙的乘客是否更不值得活?我想不是的,而是他們生活在「底層」,讓他們沒有能力優先逃生,這是我們每個人早就明白的事情,只是疫苗讓我們再次看清楚自己的位置,自己的優先順序。生於文明社會,大家都會說讓「有需要的人」先打疫苗,但誰是「更」有需要的人?難道年輕人不需要疫苗就能好好活著嗎?。
插隊打疫苗:渴望活下去的罪與罰
戰爭電影《鋼鐵英雄》改編自真實事件,講述一位因為信仰而不願拿槍的美國軍醫「戴斯蒙」的故事。二戰期間他被徵招入伍,因為不願使用槍械差點入獄。後來他被派往沖繩擔任軍醫,美軍與日軍短兵交戰,雙方死傷慘重,而戴斯蒙不顧自己性命安危,反覆衝回戰場上救人,沒有攜帶任何武器,獨自拯救多達75人的性命。
電影裡,戴斯蒙是帶著死亡的覺悟在拯救他人,他不知道自己哪一次救人會被砲火擊倒、被日軍射殺,他只能不斷向上帝祈禱,讓自己多救一個,再多救一個人。當然,在那樣的戰場上,他終究沒有辦法把每個人都救回來,他或許也沒有去判斷自己要先救誰,救長官還是救士兵,救年輕人還是救老年人,救重傷還是救輕傷,他只是盡可能努力的去救每一個人。
幾個月前,許多台灣人對疫苗表示「我OK,你先打」。但如今病毒已來到門前,許多民眾變成了「你先打?不OK」。批評插隊施打的人耍特權,批評地方政府失能,診所拿疫苗做公關,但,必須承認,病毒當前,「施打疫苗」同樣是在救人的醫療行為。這樣的批評,是否代表著他不該先被拯救,不該登上救生艇,因為他感染風險較低、健康、他強壯,他不是優先施打疫苗的名單,他施打疫苗對社會沒有幫助。
指揮中心要求各縣市政府「應依照優先順序施打疫苗」,並非「禁止」其他人施打疫苗。當鐵達尼號船長下達「讓婦女與兒童登上救生艇」時,每一位船員對於這項命令的判斷也有所差異,有人認為只要婦女與兒童都上救生艇之後,那艘船還有位置,就能開放成年男子上船,但也有人禁止成年男子上船。
依照《傳染病防治法》第29條規定,「醫療機構應配合中央主管機關訂定之預防接種政策。」違者可依同法第65條,處新臺幣30萬元以上200萬元以下罰鍰。
違法的可能情況有很多,例如取得疫苗後,都不打,放著讓它壞掉;例如每罐疫苗可打8~10人,卻只打了5人或打了20人;例如私下替換名單,用高額兜售疫苗;又例如通知大量的「志工」來免費施打疫苗。
確實,醫療資源有限、疫苗有限,多一個名單之外的人打疫苗,就少一個名單之內的人可以打,況且這些疫苗又是由政府花錢買的公費疫苗,每個人心裡都會想「你憑什麼比我先打疫苗」,但若今天被診所通知到的是你可以施打疫苗,你會拒絕嗎?
當你可以登上救生艇時,你是否會跟那些鐵達尼號上殉難的船員一樣,坦然的說「沒關係,你先上」;當你在戰場上重傷即將獲救時,你是否會命令軍醫,「先去救其他人吧」。想優先施打疫苗,不過是渴望活下去的人性真實面目,一點也不值的驚訝,而能夠把活下去的機會讓給別人,那才是人性珍貴的光輝。
疫苗有保存期限,每罐疫苗只可打8~10人。逃難救生也有時效性,鐵達尼號上一艘救生艇正常可容納65名成年人,但多數的救生艇卻只坐了約30個人,甚至有幾艘坐不滿20個人,只因為大家想加速逃生。
鐵達尼號船難的倖存者之一,乘坐頭等艙的名媛瑪格麗特·布朗所搭乘的6號救生小艇就僅坐了28個人,是最早成功逃生的小艇之一,瑪格麗特眼睜睜看著巨大的郵輪沉沒,許多沒有搭上救生艇的人落入海中,她知道救生艇還能坐得下人,因此勸說救生艇划回去海上救人,卻遭到舵手反對,舵手擔心如果許多落海者攀爬上船,可能會導致救生艇翻覆。
最終,儘管四散在周圍的20幾艘救生艇可能可以再多容納近500人,但鐵達尼號落海的1500多人中,只有13人從水中被其他救生艇救起。
其他救生小艇上的人是否想致人於死?插隊打疫苗的民眾是否要害死其他人?我想也不是的,他們只是先想到了自己,想到自己想要活下去,這是在平常不過的事了,只有少數人是瑪格麗特‧布朗或戴斯蒙,會把他人的生命,放得比自己優先。
那些先打疫苗的人是特權階級?
階級其實是相對的,有底層的人才有上層的人,沒有階級是理想社會的平等,然而,現實中的階級與特權卻是無所不在,財富、人脈、權力、學識都有相關階級,疫苗也只是其中之一,但那些插隊打疫苗的「志工」是真正的特權階級嗎?
2019年西班牙的奇幻驚悚片《絕命大平台》,電影發生在一個高塔監獄中,中間有一個類似電梯的升降平台,每天平台上會擺滿豐盛的食物從第一層一直下降到最底部的333層,下層的人只能吃上層的人吃剩的廚餘,愈下層的人吃的東西就愈糟,通常到了第100層以下,就沒有東西可吃,必須吃同一層的室友的人肉來維生。
這部電影雖然沒有特別好看,卻非常直接的揭露了「階級」的意義。在資源有限的社會裡,上層的人永遠享有更好的資源,而愈底層的民眾則只能拿別人剩下的,由於資源所剩不多,於是底層的人只好互相爭奪搶食。
疫苗就像是有限的資源,人人搶奪。其實,真正的特權階級或許並不是那些插隊疫苗的志工,也不是靠關係打疫苗的達官顯貴。
疫苗的生產技術被掌握在中國、歐美等先進國家手中,生產之後的疫苗也被先進國家大量以高價搶購,大量遭到壟斷。依照學者研究,每個國家只需要有六成的民眾完成兩劑的COVID-19疫苗施打,就能有效降低疫情蔓延,因此台灣買約3000萬劑。
然而,
根據新聞報導,美國杜克大學全球衛生創新中心數據顯示,全球疫苗覆蓋率最高的前10個國家分別為加拿大、英國、歐盟、紐西蘭、澳洲、智利、以色列、美國、瑞士、南韓,他們國內已購買的疫苗總量足夠讓每位居民接種3次以上,第一名的加拿大,每人甚至可接種10劑以上。先進國家大量囤積疫苗,都要等到自己國內施打完畢後,才會將疫苗運送給其他需要的國家。
那些掌握疫苗技術、壟斷大量疫苗的國家,才是這個世界真正的特權階級。搶疫苗看財力也看國力,
媒體報導,2300萬人的台灣僅編列新台幣115億購買疫苗。5100萬人口的南韓則編列比台灣多出3倍的預算購買疫苗,日本的人口是台灣的5倍多,而他們編列來購買疫苗的預算,則是台灣的16倍。
說穿了,台灣這樣處於底層的小國,缺乏國際盟友支援,沒有足夠的能力製造疫苗,只能等著上層人將用剩的資源給我們。無論是優先順序第幾類、高官顯貴或平民百姓,除非有能力飛到國外去打疫苗,否則都只是爭搶著那些上層階級國家的人們用剩的資源,搶著插隊接種疫苗,也不過是底層人民的自相殘殺罷了。
更遺憾的是,底層國家的人們也只能這樣互相爭搶,沒有能力去跟上層階級的國家抗議與拚搏,因為大家還渴望著特權國家們多留一點殘渣給自己,哪敢去跟他們對抗。上層特權國家,分了一點資源給你,就得心懷感激,還有什麼怨言。
電影《絕命大平台》裡其中一位角色說:「如果每一層的人都只取自已需要的食物份量,就足以讓每一層的人吃飽。」然而,最終他的理想沒有成功,大家仍然爭搶著食物,或想盡辦法往上攀爬,對大部分的人們而言,有限資源若只能救一小群人,並不需要每個人都獲救,只要自己登上救生艇就好了。
防疫視同作戰,疾病與人類是等同戰爭一般的事,病毒之前,爭搶疫苗可是生死交關,我們這一代人沒有經歷過戰爭,生活中不太會有生死交關的事情,卻可以透過電影來理解「人命關天」是什麼感覺,經歷過這麼多次的疫病,就如同經歷過多場戰爭,在殘酷的現實裏面,大部分的人會窮盡一切手段,都只求繼續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