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走上二樓，一如往常，黑暗與昏黃交織，不會完全看不見，卻讓黑暗顯現，而黑暗，也讓昏黃的一切更為清晰
我坐在吧台，因為上次在雨都看了人家喝，突然有點懷念這個味道，於是點了一杯我很久沒喝的綠色蚱蜢
一個人靠了過來，身上傳來濃厚的酒味
他突然對著我問：「你覺得我現在該抽菸嗎？」
我滿頭問號，隨便回答：「想抽你就抽啊。」
他說：「但我已經不抽菸了。」
我更無言了：「那你就不要抽啊。」
他：「但我想抽。」
我肏，又繞回來了，這到底想怎樣？
他：「這樣吧，我跟你講一個故事，這樣你就懂我的糾結了。」
怎麼繞個圈還是這樣啊！
我喝著綠色蚱蜢，示意他繼續
酒吧裡響起了Oasis的《Wonderwall》
他打了一個酒嗝，然後開口說起他的故事：
好幾年前，我愛上了抽菸
準確一點說
我愛上抽Tamsuirrim這款進口的捲菸
它是商標為青藍色燕子的捲菸
我只抽這個牌子
我之所以喜歡抽菸
是因為我喜歡在一片黑暗之中，那一點光芒在我手中明亮的感覺
所以我抽了一根又一根
看著一點又一點的光芒在我手中亮起
然後為了沒有煙的時候感到煎熬
渴望著下一次的點煙
當我看到那一點光芒因我亮起，就好像看到了救贖
他在這邊稍微停頓，我也剛好喝完甜甜的綠色蚱蜢，我又點了一杯威士忌，烈烈辣辣燒灼我的喉嚨，一邊繼續聽他說：
然而
日子過去
我看著一根又一根的煙在他人手中發光
我逐漸意識到一件事情
我其實不重要
在我還沒抽菸之前
就有人在讓它綻放光芒
今天就算我不抽了
還是會有其他人點亮它的光芒
所以我開始戒菸
但戒菸是困難的
所以我藕斷絲連地進行著
直到有一天
我在抽完菸之後，我突然喘不過氣
醫生點著X光照片中發黑的部分
告訴我的身體哪裡出了問題
那時候我知道了
我老了，已經沒有本事去抽菸了
我看著我空空如也的菸盒
笑了
好險沒買多，畢竟我沒辦法再讓這些捲菸再次綻放光芒了
這時，店裡音樂轉換成《Babe I'm Gonna Leave You 》，為什麼我會知道這首有年代的歌曲呢？因為人說情歌總是老的好，走遍天涯忘不了~
乾，我是不是又暴露另外一個年紀了......
就在我這麼胡思亂想的時候，他繼續往下說：
之後我搬離了臺北
在我的家鄉，完全沒有賣Tamsuirrim的菸
慢慢地
我不再想抽菸了
看著菸在他人手中綻放光芒
也不再會勾起我抽Tamsuirrim的想法
我想我是戒菸成功了吧
但是
在我這麼深信這麼多年後
今天
我看到一名男子
他抽著Tamsuirrim
我看著那一點比之前還耀眼的光芒
我胸口像是被重擊
我下意識轉頭
彷彿多看一眼就會窒息而死
但轉頭之後
我發現我置身黑暗的山林之間
當我意識到現在正是夏天的時候
點點的螢光在我周遭明滅
我試圖抓住了一隻螢火蟲
攤開掌心
卻是一根Tamsuirrim的菸
我因為驚訝回過神來
那名男子已經不在
好像一切從未發生
但心中被喚醒的夏天
熟悉的溫暖與光芒
讓我想著
是不是該來一根菸
我靜靜聽完他酒後的胡言亂語
我真的分不清他說的哪些是真哪些是假
但他的問題我太年輕所以沒辦法給予答案
我只能陪他靜靜聽著在黑暗之中迴盪的《Hotel California》
聽著Don Henley最後激昂地唱著：
"You can check-out any time you like,
But you can never leave!"
然後在後面樂器合奏結束之前
我們都沒有再說一句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