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1-08-13|閱讀時間 ‧ 約 10 分鐘

【光武傳奇:定都洛陽】

在中國歷史上,有許許多多的同名朝代。 一般會因為首都位置的所在,來為之增加定義。 西周,東周。 西漢,東漢。 劉秀的東漢,一改西漢以長安為都,轉為洛陽。 長安經歷過綠林跟赤眉軍的「洗禮」,早已殘破不堪。 而洛陽這邊,一度由劉秀本人重建,做為更始前期首都。 在接下來的大亂中,也始終沒有被攻陷。 一直堅守洛陽的更始大將,是朱鮪。 朱鮪本是淮陽人,在綠林起義的時候加入叛軍。 綠林軍分裂時,跟著張卬一起轉投下江兵……卻是新市領袖王匡埋下的伏筆。 當雙方各持己見,分別擁立劉縯與劉玄時,下江兵裡頭的張卬朱鮪,就站到了劉玄這邊來。 朱鮪真心想要幹一番大事業,更遭破格提拔。 更始元年,封了兩個綠林創始人為上公。 漢軍頭領劉縯為大司徒,平林領袖陳牧為大司空。 西漢時代的第一大權臣位「大司馬」,就落在了朱鮪頭上。 張卬呢? 張老師對於惠而不實的權位不感興趣,成為了衛尉大將軍。 這是一個真實掌握朝廷核心兵權的大位。 官職既定,李松與趙萌建議更始帝開始封王。 真心人朱鮪居然在這時候跳出來說:「以高祖約,非劉氏不王。」 整個綠林賊軍誰去鳥他? 王位分封下來,朱鮪又一次說:「我不姓劉,不能受。」 忠心耿耿,在任何一個時代,永遠都是壞事。 眾人一怒之下,要求更始帝分拆大司馬一職,更任劉賜與趙萌持前、右大司馬,班在朱鮪之上。 後來又新增了有職無權的第四個大司馬,劉秀,出使河北。 即使遭到這樣對待,朱鮪仍是盡忠職守,抵抗赤眉,迎戰吳漢。 鄧禹西征長安,說實話是雜牌軍組合。 但吳漢這邊,可說是精銳盡出了。 是鄧禹自命不凡?還是劉秀更重視洛陽? 實是後者。 劉秀估量形勢,關東十八路諸賊,僅有赤眉長驅直入。 接下來若以長安為都,雖是妥當,但對關東用兵明顯不易。 反之,以洛陽為據點,配合河北,才更能靈活對抗關東群雄。 西邊? 隗囂這人,劉秀也是略懂略懂,只要善加安撫,非但不用擔心他入侵,整個西方戰線還可以靠他扛下來。 現在只是東漢初年,沒有人會把巴蜀一國放在眼裡。 劉秀自然也是如此。 但即使吳漢帶領一干大將,耿弇又領狂戰士陳俊來援,朱鮪依然是守得一個固若金湯。 雖說赤眉已經截斷了洛陽跟長安的連繫,只要多圍一段時間,朱鮪也無法可施。 可劉秀不想啊。 他要的不是一個沒人沒糧的洛陽城。 眼看前線吳漢始終無法建功,劉秀再次於千里之外運籌帷幄了。 「岑彭以前是朱鮪手下,派他去吧……我,隨後就到。」 劉秀的新命令,跟長安陷落的消息,同時來到了洛陽城外漢軍的陣營裡。 吳漢當然想再加把勁攻下,但聽說劉秀已經在路上,萬一皇上駕到,事情還沒了結,那也不是他可以承擔的。 說不得,只好讓岑彭試試。 這日一早,漢軍沒有一如往常的發動攻城,只見單人匹馬,緩緩地向洛陽城來。 守軍回報,朱鮪立刻登上城牆。 來人的身影,竟是如此熟悉。 岑彭一步,一步的走進了弓箭射程範圍內。 城牆上的箭手,一個個滿弓搭箭,瞄準這個不知道想幹什麼的敵將。 十丈,八丈,五丈。 離城牆尚有五丈的時候,岑彭停下了馬匹。 再上前,敵人沒有理由不放箭了。 朱鮪高舉的號令,遲遲不能下。 「唉,放下弓箭,且聽他怎麼說。」 城牆下,岑彭抬頭仰望,一臉神元氣足。 城牆上,朱鮪居高臨下,卻是滿面疲憊。 誰高?誰下? 複雜的情緒,在兩人心頭湧動,很快的感染了牆頭的士兵們。 「朱將軍近來可好?」岑彭朗聲道。 朱鮪嘆了一口氣:「效忠皇上,堅守洛陽經年,哪有什麼好不好的。」 岑彭又道:「飯能飽乎?」 「不能。」 「衣能暖乎?」 「也是不能。」 「岑彭過去受您恩德,方有今日……我經常都在想著,該怎麼回報與您。」岑彭對著城牆一拱手:「不只是您,全洛陽的軍民百姓,我都要叫他們吃得飽,穿得暖。這不是我的意思,而是吾皇的心願啊。」 朱鮪聞言,突然放聲大笑,笑聲甚是蒼涼。 「百姓無辜,但朱鮪害死劉縯,劉秀又怎麼可能放過我?」 岑彭也露出了笑容:「天下之事,過去的就讓他過去吧。吾皇若是睚眥必報之人,哪裡輪得到岑彭在這裡說話?」 知道岑彭便是小長安之戰領軍,殺害數以百計劉氏族人者,不多。 朱鮪自然是其中一人。 這話,也有道理啊。 一時之間,城牆上下一片鴉雀無聲,只聽得見秋風呼呼作響。 岑彭知道,事情已經有了八成把握。朱鮪需要的,是一個保障。 「將軍若肯信我,待我五日……五日內,我軍必不攻城。」 說完,不待朱鮪回應,岑彭撥馬轉身便去。 回營簡單與吳漢交代後,岑彭便馬不停蹄北上尋劉秀去了。 此時,劉秀大軍已經抵達黃河南岸。 聽聞岑彭轉述情況,劉秀嘆了一口氣:「因果繁複,豈說得清?若是伯升大哥仍在,也不會怪罪於他……你回去告訴他,若肯降,官爵可保,絕無誅罰。」 劉秀順手取過符節,「以此為憑。」 岑彭隨即領命而去。 一連五日奔波,鐵打的身體也要受不了。 但岑彭的心志比鐵還堅。 這不是單純為了他個人報恩。 更是為了洛陽城千千萬萬百姓……也太假掰了? 岑彭是官員出身,雖然仰慕劉秀而降,不過劉秀是切換自如的霸主體質。 帶隊攻打洛陽的吳漢可不是。 吳漢就是劉秀軍中匪氣最重的人物。 他本人雖然並不暴戾,但他的御兵之術,則完全是土匪那一套。 劉秀尚且會禁劫掠,吳漢奉旨討賊,那可是三不管。 不管你搶錢。 不管你搶糧。 不管你搶娘們。 只要你上戰場的時候能盡力就行。 岑彭跟隨吳漢一路走來,非常清楚,洛陽一旦被吳漢攻破,會是甚麼樣的景象。 這最後一條能夠拯救洛陽百姓的救命索,岑彭說什麼也要抓牢了。 「城內城外無法細談,岑將軍……若要我信你,就爬這條繩索上來吧。」 岑彭怎麼也想不到,回返洛陽城之後,朱鮪卻是諸多推託,最後從城牆上垂下一條繩索。 爬?還是不爬? 這是個難題。 岑彭猶豫了半晌,終於下定決心,跨出了腳步。 城牆上,朱鮪臉上露出了一抹苦澀的微笑,轉身離開牆頭。 岑彭不知道的是,就在自己來往奔波的同時,吳漢並沒有遵守承諾。 雲台二十八將中,排行第二十二的堅鐔,跟吳漢表示,自己已經連通了內應,不用等岑彭歸來,也有信心取下洛陽。 吳漢撥出一支兵馬,由雲台二十八將第八的朱祐率領,趁著太陽還未升起,隨堅鐔偷偷繞到洛陽東門。 內應如約敞開城門,朱祐與堅鐔殺將進去,直奔洛陽武庫。 朱鮪立刻點起兵馬迎戰,雙方在城內巷戰直到中午。 還好,朱祐本身是儒學者,劉秀讓他隨吳漢前來,本有平衡之意。 此時見武庫難奪,朱祐不願多增死傷,下令撤退。 經此一役,洛陽軍民對於漢軍更生敵意。 朱鮪也只能安撫大家,待到五日之約到期,再作打算。 此時,岑彭的每一步,都踏得如此艱難。 如此膽戰心驚。 也不知自己走了多久,終於來到城牆前。 「朱將軍,小弟這就上去跟您細說分明!」 岑彭一咬牙,伸手一抓。 繩索卻嘩啦啦的落了下來。 岑彭登時傻住,便在此刻,洛陽的城門,開了。 沒有大軍,只有朱鮪一個人。 「岑君然,你就用這條繩子,綁我去見劉將軍吧。」 岑彭還沒反應過來,朱鮪已大步邁出,洛陽城門隨之緊閉。 轟然一聲巨響後,朱鮪對著城牆上大喊:「諸君,再請堅守五日……五日後我若未歸,撤往軒轅關便是了!」 又是五日,岑彭心裡一聲罵,不敢耽擱,連忙做手吹哨,把馬兒引來。 「大哥,得罪了。」 岑彭一抖繩,草草將朱鮪捆了,兩人一馬,再次趕往劉秀所在…… 建武元年十月,劉秀進入了洛陽。 劉秀沒有追究朱鮪,而是拜為平狄將軍,封扶溝侯。 但是岑彭吳漢等人都沒有受到封賞,各自又被派去平賊。 而來自北方的劉秀,選擇了洛陽南宮進駐。 這邊說明一下,概略來說,所謂的東西南北宮,並不是正式的名稱。 就像西漢不會稱自己西漢,東漢不會叫自己東漢。 都是漢而已。 正確來說,整體是同一個建築群,擴增北方別館的概念。 南北宮也有通道相連。 所以其實考證起來,漢代洛陽的東西南北宮可以說是同一個宮殿。 東西宮則是比較接近「東廂房,西廂房」。 是直接在整個宮殿群中的一個空間,而不是像南北宮是指比較大型的建築物。 原本的洛陽城應該只有一個中型宮,畢竟它不是首都已經好幾百年了。 劉邦曾經定都洛陽,那時候洛陽的宮殿群相對完整。 而劉邦主要也是在南宮辦公。 後來,漢景帝的時候洛陽宮殿大火,這是做為七國之亂的預兆被記載下來的。 之後就算再作修復,也不會是天子版本的規模--沒有必要性。 但劉秀曾經在這邊整頓過給更始帝當首都。 更始帝遷都之前,御駕的馬匹「觸北宮鐵柱,三馬皆死」。 所以劉秀進駐的時候,應該是有南北兩大建築體的完整宮殿對吧? 問題是,劉秀的兒子漢明帝,後來下令興建北宮。 在更始帝離開洛陽,到漢明帝之間,某個時間點,洛陽北宮消失了。 而興建北宮這件事,遭到大臣鍾離意的反對。 《東觀漢記》寫得非常簡單:「明帝欲起北宮,尚書僕射鍾離意上書諫,出為魯相。」 這個意思一看就是忤逆了皇上被發配到山東去。 但《後漢書》的說法,複雜到飛天了。 擇要說,當時連年大旱,鍾離意認為應該以民為先,不應大興土木造宮室。 漢明帝回答:為什麼不能雙管齊下?我一邊也設壇求雨啊。 結果你猜發生什麼事? 「起北宮及諸官府。京師及郡國七大水。」 祈雨太有效了,各地發大水了。 大臣們都不敢放屁了,人人自危。只有鍾離先生又出來嗆堵。 「就是你個皇帝沒當好,所以陰陽失調,你正該如此如此這般這般……」 結局就一樣被流放啦。 北宮的消失,為什麼沒有被記載? 北宮的重建,為什麼連結著災殃? 9/27,朱鮪投降。 10/19,劉秀入洛陽。 現實不是童話故事。 二十二天的時間,也許,洛陽城發生了一些不能說的故事。 不能被記載的暴行。 這是亂世。 是真正的無政府混戰時代。 人們以為,這會像過去的春秋戰國、楚漢相爭,有許許多多的地方勢力或貴族,繼續維持法律跟秩序。 但是沒有。 這個時代所有的,只是一股一股巨大的盜匪團。 在荊州、關中、河南、山東這四個地方,撕咬搶奪著不屬於他們的一切。 這是建武元年。 劉秀明白,開啟新時代,最重要的不是「以戰止戰」。 戰爭無法平息戰爭,殺戮只是無止盡的循環。 他需要做的,是重建「規矩」。 皇帝也好,大將軍也罷,都是虛名。 只有讓人們重新回到「規矩」之下,團結,為了保護自己的所有站起來…… 搶奪,才會被停止。 亂世,才能終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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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王莽崛起的西漢滅亡篇,打開新莽亂世,東漢的建立到衰敗。 並以演義形式描繪東漢光武帝劉秀爭霸天下的過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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