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武傳奇：建武三年】

建武三年，二月。 被劉秀部將趕出豫州地界的偽天子劉永，為了鞏固自己的地位，立董憲為海西王，張步為齊王。 兩人從此成為劉秀軍東部的頭號大敵。 董憲起兵甚晚，在更始敗亡的時候，才占領東海郡，並且接受劉永的翼漢大將軍封號。 張步則是一個非常懂得看風向的男人。 趁著赤眉諸首領前往關中，接受更始封賞的時刻，張步聚眾數千，取下了琅邪郡。 更始政權不明就裡，派了個新太守王閎來接管，張步豈會低頭？ 新太守發出檄文，有六縣響應，就以之為據，跟張步打了起來。 哥一說你就知道哪邊會贏：琅邪郡，有五十一個縣。 王閎討賊失敗，正好這時劉永來就任梁王。 眼看著隔壁琅邪郡的衝突，梁王劉永大手一揮，封了張步一個梁國輔漢大將軍，收為己用。 張步受了梁王封賞，底氣更壯，展開了對山東的東側跟北側，也就是俗稱的「齊地」侵攻。 王閎看局勢對自己越來越不利，想想張步現在也算是「自己人」，就打算前去談判。 哪想到張步列陣以待，更大聲喝罵：「你之前為什麼攻打我！」 王閎也是硬氣：「我奉朝廷之命來掌管琅邪郡，你帶兵抗拒，我自然要討伐。」 張步嘿嘿一笑，「好，有膽識，夠忠心……你就跟著我幹吧，區區一個琅邪郡，賞給你又如何？」 這個男人的野心，實不下劉永。 建武三年，完成豫州攻略的劉秀，當然不會直接跟這樣的人開戰。 劉秀派出了使節，跟張步和談，拜為東萊太守，欲收歸己用。 但張步的眉頭就皺了。 老子的地盤廣達八郡，你一紙詔書就想拿七個去？ 劉永對張步的性格要熟悉得多，耳聞劉秀使節已出，立刻也派出自己的使者：「張將軍英明神武，理當封為齊王。」 張步略一盤算，劉秀政權河北多亂，雖新得河南，但關中也是不服指揮。 買劉秀，得先賠上七郡為人作嫁衣。 但劉永豈不更是個空頭天子？ 對張步來說，就是空才好。 劉永是一個上佳的保險。 要是劉秀真的坐大，張步一推四五六，把劉永送出去當替死鬼就好。 進一步說，現在擁立這個空頭天子，明天自己要當個霍光王莽，又有何不可。 計議已定，張步下令誅殺劉秀派來的使者，再次奉劉永為尊。 劉秀雖是憤怒，但仍保有理智。 事實上，會要計誘張步，就是因為劉秀軍已經左支右絀了。 關中，非得打回來不可。 而吳漢等人雖能繼續東面戰事，但光是對付董憲蘇茂等人，就已經十分吃力。 若能收得張步，可以加快東面進度。 如今失敗，劉秀也只能先放下。 至少，劉秀確認了這個男人的野心。 越是有野心的人，越不會在局勢渾沌不清的時候出手。 劉秀檢視了各區戰報，下了決策。 集結了朱祐、賈復、耿弇、王常等大將，御駕親征新野。 卻說自說得洛陽之後，劉秀就讓岑彭自領一軍，配合吳漢南征。 後來鄧奉叛變，吳漢東調，岑彭便獨力在南陽征戰。 鄧奉雖反，但無意爭霸。 原本安排岑彭防守，已是有餘。 但狀況比劉秀預想的還要好：岑彭主動出擊，已成功取下鄧奉在南陽的幾個盜賊盟友。 順風，先收。 得到本軍支援跟資源的岑彭，更是如虎添翼，把鄧奉給轟出了新野。 此時，劉秀趕到，與諸將共議。 岑彭主持，攤開戰略地形圖，為大家講解之後，下了結論：「鄧奉打算西去，我軍應以輕軍繞過前頭，加以阻擊，一舉成擒。」 劉秀看著地圖，一個地名突然閃眼前。 「此計甚佳，朕已有腹案，不知岑將軍以為何處為阻擊良地？」 岑彭看向劉秀，神情有些複雜。 「稟皇上，臣久居棘陽，左近地形熟稔……」岑彭一指地圖：「此處常有大霧，非居民百姓難知何時起沒，一旦霧起，外地人更是尋不著路。」 劉秀的嘴角微微一動，眼神中卻滿是苦澀。 「朕所想的，也是此處。」 兩人異口同聲道：「小長安。」 剎那間，劉秀什麼都明白了。 那一年，那個冬天。 在大霧中追殺自己家族親兵，讓劉秀失去二姐的……除了眼前的岑彭，還會是誰？ 劉秀的胸口，有些發緊。 岑彭的表情，也有些不自在。 劉秀輕輕咬了下唇。沒事的，岑彭敢說出小長安為阻擊良地，足證別無二心。 「一切依岑將軍計畫行事，今日到此為止吧……朕，有些倦了。」 劉秀起身離去，他並不打算跟岑彭追究這件事。 是也好。 不是也好。 再多說已經沒有意義。 誰都沒有錯。 錯的是戰爭。 錯的是這個亂世。 雖然劉秀下了決心，但他自己也不知道，此後，他對於岑彭的要求，比任何一個將領都還要高。 而岑彭也是拚死都要完成任務。 彼此之間的虧欠，一輩子也還不了。 在小長安大破鄧奉之後，劉秀本來想要原諒鄧奉。 畢竟，錯在吳漢，而且這又是他自己的設計。 但岑彭表示：「如果陛下親至，鄧奉便降，那還能說情有可原。但非得打到最後一刻才投降，這種人還留在軍中，軍令只怕從此不行。」 岑彭嘴裡說的是鄧奉，心裡想的卻是自己。 劉秀嘆了一口氣：「好，今日鄧奉下場，就是大家的榜樣！」 就是你的榜樣。 天意，為何如此弄人？ 當劉秀想要相信鄧禹，鄧禹卻總是失敗。 當劉秀懷疑馮異，懷疑寇恂，他們辦事卻總是無懈可擊。 當劉秀準備大用岑彭，卻又讓他得知過往恩仇。 是誰寫下了這個劇本？ 逐鹿天下，鹿死誰手的結果，是不是也已經註定了呢？ 隨著劉秀親斬鄧奉，各方戰線也是捷報頻傳。 吳漢打敗了蘇茂，蓋延也再次圍住了復起的劉永。 擒獲此獠，指日可待。 另一邊，關中地區，原本往天水逃竄的延岑，不受隗囂待見。 看到赤眉與劉秀主力退出後關中，延岑再次入侵試圖整合。 這反而讓馮異省了不少力氣。 一次過對付關中十幾名將領，大樹將軍也要吃不消。 但既然有人願意降延岑，那麼不願意降的，就是馮異可以溝通的對象。 更進一步，當勸降談得差不多之後，馮異要對付的，其實就是延岑軍了。 馮異並不是一個妄自尊大的人。 在準備進入關中展開決戰之前，他向劉秀請了一名重要的大將。 一個在這個年代，堪稱關中戰神的男人：鄧曄。 鄧曄當年自武關起兵，東進洛陽，翻山嶺破九虎軍，更以陰兵收三輔，取長安。 要論關中作戰，鄧曄稱第二，誰敢稱第一？ 馮異與鄧曄一邊擊破延岑諸將，一邊擬定了誘敵之策，讓延岑步步深入，直至武關附近的析縣。 析縣正是鄧曄老家。 馮異一口氣截斷了延岑西歸之路，鄧曄更是老實不客氣的大破延岑軍。 這個亂世中最狡猾的九命怪貓牆頭草延岑，乾脆就往南陽潛逃。 南陽才剛被劉秀等人平定，有什麼搞頭？ 延岑繼續南遁，這回，投靠了楚黎王，秦豐。 秦豐原本只是一個占有十二縣的小勢力，劉秀凱旋洛陽之前，派了三萬人給岑彭，想說輕輕鬆鬆可以拿下。 誰知道，初次交鋒後，岑彭雖然占得優勢，但這個楚黎王突然又變成了一個難以對付的南方霸主 劉秀不明所以，只道是岑彭未盡全力，故也未有支援。 荊南的戰事，就這麼僵持住了。 大樹將軍辦事一流，報告卻是三流。 當初要不是寇恂提醒，將軍墳上草都要長得比大樹還高了。 而這個時候，劉秀也只知道西線戰事順利。 既不知延岑逃出，更不知馮異已經著手重建恢復關中。 不論如何，東征跟南討的順利，讓劉秀決定展開下一步的北伐計畫。 跟往東往南一踏出去便是戰區不同。 北伐幽州，還有冀州這個緩衝區。 該是帶著陰麗華，出去走走的時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