助教(五)

*這篇是助教系列的第五篇，恭喜你完成壯舉，看完這系列的全部

*本篇根據事實稍微改寫，如有雷同，快去註冊打BNT疫苗，你一定會中

星期五

星期五是一週最後一天上課，這天的助教是白白。白白從台灣的研究所畢業後，就立刻在學校工作。白白比我菜，所以我可以看著這個社會是怎麼把一個社會新鮮人變形的。

剛開始白白很認真，超級認真，而且充滿正能量。

「老師，我叫白白。是你星期五的助教。」第一次上課，白白除了替我準備好教室所有的硬體設備，還用了某種不知名的暗黑力量，讓所有學生都安安靜靜地坐著等。進教室前我還以為自己走錯教室，後退三步，仔細確認教室門口的課表後，才遲疑地踏進教室。

「你好，我是廢柴老師。」跟白白說完我後，我眼神掃描了所有同學一遍，我的焦慮指數立刻爆表，從來沒有那麼多學生同時地認真看我、一臉期待地要上課。當下覺得自己好像光溜溜，很多人在盯著我看一樣那麼不自在。所以啦，我趕快衝向講桌，盡可能地越早開始上課越好，這樣才不會有損同學們心中老師神聖偉大的形象。

開始上課後，除了我要白白幫忙翻譯的地方外，她自己會給學生很多另外的解釋；呱啦呱啦講的時間比我的中文長好幾倍，而且她還會站在講桌前，中氣十足、架式100分的講解。有時候我都偷偷地走教室後面，再快速坐下，跟同學一起「欣賞」白白的「講課」。此外，白白的課堂筆記是所有助教中，做得最好的。助教得紀錄老師的上課內容，而白白通常會寫得滿滿的，還會跟我討論他這樣寫正確不正確。除了課堂中盡心盡力外，課後白白還繼續燃燒生命，自行替同學出作業並且批改。

廢柴老師原則就是，沒有功課!學生受到前一個嚴格老師的影響(那個老師真的很變態，上課問答如果你回答不出來、太慢，必須到教室外罰站一整節課；作業沒寫完，中午買便當邊寫邊吃；外加永遠寫不完的功課)，所以他們仍念念不忘功課；於是學生跳過我，直接跟白白反應(看吧~是不是我廢到學生都知道了?!)，白白似乎自己就接下這麼「神聖」(或自作孽?)的任務。

除了上述的行為以外，白白還替我減輕了「影印」的負擔。以前我需要影印，都得自己跑到辦公室，印完然後裝訂。由於影印機老舊，三不五時影印紙就像宿便一樣，卡住了。我得小心翼翼東拉西扯、暴力又溫柔的把那張不聽話的紙張一點一點的抽出影印機。白白出現以後，告訴我影印她來負責，我只要把要印的檔案給她、告訴他什麼時候準備好就OK了。一開始聽到的時候，我有些不好意思地拒絕白白，

「白白，妳工作已經很多了，影印我來就好了啦。」

「老師，我來做。因為我們辦公室沒有那麼多錢給老師影印，所以必須拿到學校的XX處室大量影印。這個只有我們職員能做。」

「白白，謝謝你了。」

漸漸的我也不再印講義了，因為我發現有在看講義的就那小貓兩隻，其他95%的講義不是直接被丟在教室地板上、就是原封不動地放在桌上，下課後還繼續被留在原處。學生很奇怪，雖然我已經告訴他們「不想學就不要拿講義，我不會給你扣分」，但是還是每個人都拿。看到被留在教室的講義，我的玻璃心碎成一地，從此除了考試以外都不用影印了。一來環保，二來替很窮的學校省錢。為什麼我說學校很窮呢?

想想白白的辦公室，連影印錢都不夠。ㄟ?我的教室也不都破破爛爛、看起來窮酸窮酸的嗎?教室裡沒有給老師上課坐的椅子；窗簾泛黃、要脫落不脫落的掛著；老舊的窗型冷氣，吹起來又吵又不冷；投影機壞掉的頻率比月經週期還短。東西壞了沒關西，修好就好了嘛!但是…學校設備組的人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會修東西，還是整天都在搶修全校壞掉的東西，我至少需要通報3次以上才有人來修。有一次我教室的投影機壞了好幾個星期，我和助教都通報過好幾次了，設備組都已讀不回。某天我終於受不了了，不得不犧牲美麗的下課時光，千里跋涉的到位在山另一邊的設備組辦公室，滿頭大汗的衝進設備組，對著一臉驚恐的小鮮肉工讀生劈哩啪啦大聲咆哮。為什麼一個私立大學可以窮成這樣啦?!

回到認真的白白，我很感謝她這麼賣力，讓我能夠在課堂上正大光明的耍廢。學校應該要給她加薪的!唔…對吼!學校這麼摳!好吧，至少假仙的頒發一張《最佳職員獎》獎狀給她(即使只是一張紙，上面應該少不了占整張紙70%面積的校長章)。疑?還是獎狀紙太貴，學校沒有經費?

一年後白白還是我的助教，她的辦公室工作依舊源源不斷，但是在我的課堂時，她的行為開始「正常」多了。她不再管學生是否準時上課、需要翻譯的時候才會起身向同學解釋、也沒再跟我確認當天上課的內容。更重要的一點，學生終於沒有功課了!某天上課，平常會看閒書的白白，既沒有整理資料，也沒有在寫任何東西，她呆呆地坐著發呆。下課後我忍不住跑去問她:

「白白，你還好嗎?」

「老師，我好呀!」白白一邊替我關電腦、關冷氣，一邊回答。

「你看起來很累。」

「喔~對呀。我今天有點累。」

「怎麼啦?昨天沒睡好?」

「對呀，老師你怎麼知道。昨天趕報告，在辦公室趕到12點多。」

「什麼報告呀?」

「校務評鑑呀!明天審查委員就要來了，不做完不行。」

「只有你趕報告嗎?」

「老師，當然沒有。那個阿寬、阿Bo、主任也一起做到很晚。」

我聽到「評鑑報告」、「委員」就知道這件事又要發生了。每學期都會有校務評鑑，會有官員來校審查、看報告。雖然評鑑跟時薪老師一點關係都沒有，但是有時候我的學生會被要求離開課堂去和官員談話。談話有時候問學生詢問學生的感受、想了解學校有沒有善待他們、確認學生沒有被當廉價勞工(哈囉~官員們可以順便關心一下時薪老師我嗎?因為我就是廉價勞工耶!)有些時候，官員會找班上的曠課「王子」或「公主」，問他們「為什麼曠課這麼多呀?」等之類有問跟沒問一樣的問題，問完後還要正經八百的告誡他們「不要再曠課了，知道嗎?」等之類有說跟沒說一樣的說教。我曾經問過辦公室的職員，為什麼要常常來學校評鑑?職員阿Bo表示，「這樣官員才能確定學校有給學生上課，不是把他們送到工廠做工。」。唔…學生是沒有被送到工廠當廉價勞工啦，但是他們自己也不像學生，三不五時就翹課、打工時間比上課時間不知道長幾倍。

恭喜白白變正常上班族了，今年是她第三年工作，不知道她還撐不撐得下去?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