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於大學課堂點名這件事

*以下故事，真假參半，勿對號入座。如有雷同，算你活該*

關於大學課堂點名這件事，你我應該都不陌生。大學時候的我，還算聽話(或是蠢?)，幾乎都會乖乖去上課。畢竟，當時沒打工、沒男朋友、也沒社團，不去上課還能幹嘛?畢業出社會後，轉了一圈，又回到大學。這回我是老師，是要給學生點名、有權利標註誰曠課、誰遲到的。

三年前開始教書時，面對約30個10幾、20幾歲的學生，難免緊張。剛開始，我把學生當成「心智完整」的大人對待。

「同學們，請放下手機。睡覺的起來囉。看老師這裡」

「…」

「阿海，下次上課早一點好嗎?你有什麼困難、不能早一點來上課嗎?」

「…」

「好，語法三我說完了。請問有沒有問題呢?」

「…」

每次我都客客氣氣得跟學生說話，每一句話都有「請」或「好嗎?」等之類的客氣詞。我猜學生大概聽得迷迷糊糊的，畢竟他們才剛開始學中文半年，哪聽得懂我囉哩八縮的一大串?所以許多學生都是眼睜睜地瞪著我，沒有回話。日子久了，學生發現我很好「處理」(在他們的國家，老師會打、會罵學生；課堂中都有教官巡堂，睡覺的會被抓出去罰站；甚至學校會叫家長把同學帶回家管教的)，開始曠課多了。雖然我百般不願，但我還是得按照校規，於是被我記曠課的學生也多起來了。

不久，系上助理出現在我的課堂。

「老師，跟你借10分鐘。我跟學生宣導一下」

「好，王姊。」

系上的助理，姓王，我都叫她王姊。王姊掛著一副很厚的眼鏡，她跟我說話總是客客氣氣的，但是語氣很急，我常常看到她扛著一疊公文夾在校園裡面衝來衝去的。

「同學，被記曠課很多!你們知道曠課太多會被退學嗎?X@!%...」

台上王姊氣噗噗、高分貝地教訓起學生來。台下同學們則是打手遊的繼續激戰、聽音樂的耳機沒拿下、睡覺的頭沒抬起來、吃東西的嘴巴繼續咀嚼…。在一旁看到這樣情形的我，大吃一驚。以前當學生時，被老師罵都要假裝一臉悔悟、千錯萬錯都是我的錯的表情；但是眼前的這些學生，會不會太…大牌了?正當我還在大吃一驚時，王姊接下來說的這些話讓我吃好幾驚!

「你們不喜歡上課沒關係，但是要等到老師點完名，知道嗎?」

「…」

王姊無視冷場，繼續砲轟

「聽到了嗎?老師點完名，你想幹嘛就幹嘛，要吃早餐就去買、要抽菸的就去抽…總之，千萬不要被記曠課!!懂了嗎?」

三小?王姊鼓勵學生點完名就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所以他們點完名就可以離開教室?我活到這把年紀，第一次聽到學校鼓勵學生離開課堂的。

「…你一定要拿醫生證明，我才能把你的曠課改成病假。什麼醫生都可以，中醫、西醫…，我還可以推薦中醫給你，他真的有效啦! 」

哇，王姊從傳授偷吃步密技，變成葉配文，高手!經由王姊的「開釋」，我解讀為「我點完名後，可以叫學生離開教室」。太好啦，那些在我課堂的手遊專家，耳機鑑定家、美食家…，都可以點完名後光明正大的走出教室。

下一次上課，我振振有詞的宣布:「點完名後，不想學得人請離開教室，不要影響別人!」神奇的是，那些平常中文聽不懂幾句的學生們，聽到這句話後，力馬起身離開教室。哇賽，他們怎麼知道我在說什麼??還是平常都裝死、假裝聽不懂??嗯…原本坐滿滿的教室，現在空蕩蕩，剩下5根手指頭數得出來的學生留下來。看到這樣，這不就是家教了嗎?爽啦!之後上課順利許多，這些留下來的學生有心學習，也就會跟我互動。太開心了，第一次覺得我真的有在「授業解惑」，而不是自high。

但…美好的時光總是短暫的。

不久一位辦公室的外籍職員進來課堂，說她是教學助理，以後都要在教室「協助」我翻譯(還是監視?)。雖然我看不出來有什麼好協助的，或許他可以幫我把時薪從原本的575變成5750?(對，你沒看錯，大學兼職講師一小時575元，沒有三節、沒有年終)

不久以後，助教發現我的學生怎麼點完名就跑到教室外面，有的人雙腳開開的蹲在教室門口打手遊、吃早餐、或是跑到大樓陰暗的角落吞雲吐霧，順便「呸、呸、呸」把痰留在地上。助教看到這樣，力馬化身為王姊，高分貝炮轟那些在教室外的同學，也不管是不是吵到在教室上課的我。罵完同學後，助教覺得不大過癮，下課後馬上衝著我的臉噴口水:

「老師，你怎麼可以讓他們在外面?你有沒有罵他們?他們就應該要被罵…」

當下除了嚇一跳，我覺得千錯萬錯都是我的錯…

「對吼，我怎麼不苦口婆心勸誡這些同學，留下來好好上課呢?」

下一次上課，我改口宣布:點完名不准離開，在教室請安靜。邊宣布的時候，我邊偷瞄那位獅吼功了得的助教，希望他注意到、不要再來亂我了。下課後，助教一邊收起無線藍芽耳機，一邊笑咪咪地跟我道別說:

「老師你人好好歐，其他科任老師都叫我一直翻譯。在你的課都不用，我今天追完了幾集哆啦A夢!再見啦，老師」

聽到他這麼一說，我除了得努力控制想一拳貓在他臉上的衝動外，還得硬擠出假笑「是歐?呵呵，再見」

我真的很想衝著他的臉大吼:「我X你的!」

經過這次的經驗，我學到怎麼堅持。日後無論是王姊、助教跟我說一些他們看似合理，但對我卻是狗屁建議的時候，我能夠控制好臉部肌肉，維持平穩的聲調，笑笑地說:「好好，我知道了。謝謝王姊」。轉身離開後，我低身怒罵:「你懂屁!」然後依然我行我素。

除了堅持，我也學會無視學生的課堂行為。現在學生遲到、睡覺、吃東西、打手遊、聽音樂等，都不會讓我皺起眉頭，我也不會花時間管教他們。畢竟我只是一個小時領575的打工仔，沒必要為了這些屁還生氣、長皺紋、破壞我好老師形象吧?時間到，我就好像答錄機，每一節課都會說千篇一律的話:「同學點名，不在的曠課。」常常有一些倒楣鬼在點名後進教室的，都會跑過來跟我求情。我會假裝耐心聽他們的狗屁藉口(上學時候摩托車壞了、大夜班做到剛剛才下班…巴拉巴拉等)，然後施行我的SOP，首先露出一臉同情的樣子，接著拍拍同學的肩膀說: 「哇，好可憐。下次早一點歐~再見」，最後轉身快速離開。

某次學期中過後不久，大一新生開始鬆散、上課遲到的多起來了。系主任眼見如此情形，便跑到我的課堂，半教導半恐嚇學生:

「以後上課不準比老師晚到。曠課太多的話，我會把你送回你的國家!以後別想來台灣了!」

站在教室後觀看的我，無聲的吶喊:

「不~~同學，你們繼續遲到沒關係~~最好不要來上課~~」

本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