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1-09-23|閱讀時間 ‧ 約 8 分鐘

把所有事丟給未知,我想那一定是很輕鬆的事!

【警告】本文涉及《薩滿》劇情。
這部電影是紀錄片
《薩滿》的故事很簡單,一個攝影團隊想要拍攝薩滿信仰,於是來到位在泰國東北部的一個小村落,那裡的人除了相信天地萬物皆有靈,還有一個特別的「巴揚神」信仰,該信仰會透過附身的方式,選出靈媒繼承這項天職,就在一切看似和平的村落,現職巴揚神靈媒的尼姆,和攝影團隊一起發現了尼姆的姪女,名為敏的少女的怪異行徑,劇情就此展開。
我想所有看完這部片的人,第一個想法大概是,照這個劇情,這部紀錄片是誰剪出來的?紀錄片和電影的差別就在於紀實性,如果觀看者「相信」,那麼電影就會成為紀錄片。在泰國有一個說法,你如果想透過更換衣物、交通工具等的顏色來改運,你可以寫下你要的顏色,貼在物品上來改變他原有的顏色,就像那個尼姆去尋求協助的靈媒,在黑色的車身寫上「這輛車是紅色的」一樣,但以觀眾的眼睛都沒有色盲問題,以及不知道這個習俗的情況下,我們都會跟攝影師一樣提問:「為什麼要寫這個?」這是寫給誰看的?更簡單來說,是要讓誰「相信」這輛車是紅色的?
從上段對於相信的問題來看,我們回到最一開始,「這裡的人相信萬物皆有靈」,這句話讀兩次會有不同意思,相信是有程度區別的,就像身為巫醫的尼姆對著鏡頭說,真的生病還是要去看醫生一樣,若是對一個相信靈界更甚科學的人來說,把「病」看作靈界的干擾,實在是太稀鬆平常了不是嗎?尼姆雖在劇情裡看似沒有做出什麼真的有幫助的事,但身為靈媒、身為巴揚神代理人,她就是解開一切的重點,也是「剪輯者」要把尼姆說:「我好像感覺不到巴揚神。」這樣的質疑放在影片的結尾,身為一個虔誠的信徒,尼姆在看見巴揚神像被褻瀆時失聲痛哭,這樣的她說出這句話,真的是她不夠相信神嗎?還是就是因為她如此相信神卻無能為力,於是轉而不敢相信,其實這一切都是神默許的。
誰在說謊?
以「敏的虐殺」是巴揚神的默許來假設,如果這場虐殺是神的旨意,那所有人的自白都有說謊的嫌疑。首先是諾伊,在尼姆開始觀察到敏的異樣時,去敏的房間翻找,諾伊慌忙地跟進去想了解狀況,尼姆拿出驅邪的物品時,諾伊不但沒有解釋還幫著敏收起來,向尼姆否定敏的異常。在尼姆向她解釋解釋並非巴揚神後,還硬是帶著敏去作降神儀式,尼姆趕到阻止,結果諾伊被敏爆打了一頓。諾伊原先在訪問時,被問及「若是巴揚神再次選上你,你會怎麼想?」直接中斷了訪問,然而當敏的狀況越來越糟時,諾伊卻哭著說就算用自己的生命也要換女兒平安,一個想盡辦法將責任推給自己的親姊姊、對兒女不太關心、偷賣狗肉的人,會這樣說真的是基於作為母親的天性,還是因為鏡頭的緣故,不由得演起社會定義的好母親的形象。
第二是曼尼,喪禮上敏怒吼著曼尼對她出言不遜,曼尼否認,周遭也沒有一個人聽見,曼尼是否在沒有人看到的地方說過這樣的話,如果有,那又是什麼時候說的?當兄妹三人在房間和敏對峙時,敏撕開上衣抓住曼尼說你不是很喜歡女生的那裡,曼尼不像在喪禮時一樣否認,反而被敏給壓制住。曼尼不像尼姆和諾伊有許多單獨訪問的鏡頭,但在敏開始越來越反常後,便經常出現在鏡頭前,甚至是對找不到人的警察大罵,是不是和諾伊的狀況一樣,在扮演起好舅舅的形象。
最後是敏,敏在接受訪問時說過,她一點都不相信靈媒這個工作,甚至說了一些她在網路上看過的影片,嘲笑這個工作的真實性,但如此相信靈界不存在的敏,卻對攝影師疑神疑鬼地問遠方是否有人在那裡,以及那個夢裡出現拿刀的高大的男人與似乎想說些什麼的人頭,而敏的朋友和攝影師也都捕捉到敏不尋常的行為,像是穿小女生的鞋子、玩小孩的溜滑梯、推小女孩去撞牆、像小孩要換牙一樣一直晃動自己的牙齒,如果拿掉神秘的濾鏡,敏或許是創傷後的精神分裂,假設敏像小女孩的人格是源自於她對「長大」的恐懼,那麼她只針對小女孩的舉動,是不是不希望她們長大?敏說著私處疼痛的話語,對照那些出現在公司監視器裡不堪的畫面,那樣異常的出血狀況比起怪力亂神,更像是流產。
另外,尼姆或許是因為靈媒的身分,和自己的家人們相處起來像個外人,她質疑敏的哥哥麥可的死因,才得知麥可是自殺而非車禍,以及麥可生前和敏有著亂倫關係,於是尼姆要麥可的靈魂不要再糾纏敏,但打了好幾顆雞蛋才打出了一顆黑色的,尼姆一看就直奔紡織廠。光是這裡就失去一個「相信」,麥可並非死於車禍,同樣地,麥可是因為亂倫而自殺嗎?尼姆只是根據她對親人的相信,去辦了儀式;再根據她對儀式的相信,找到了敏而已。隨著敏越來越多的異常行為,尼姆卻只覺得力不從心,過去相信的事物似乎變得不能控制,如果靈界無法解釋,那為什麼不試試科學呢?像是貼文字改變顏色一樣,敏只是生病了,而導致她生病的人不停在她身上貼「這個人中邪」的貼紙,讓她只能就真的中邪了的姿態,向犯罪者復仇。
誰的紀錄片?
回到前面的題目「這部電影是紀錄片」上,並不只是意味這部電影是偽紀錄片,而是這是一部紀錄拍紀錄片的電影,目的是紀錄紀錄團隊的遇害過程(咦),所以在觀眾的視角有兩個框,外層是電影,也是我們討論的範圍,內層則是遇害的紀錄團隊,一旦拿掉內層,這整個家族的所有人角色定位就會模糊不清,我們唯一能夠肯定真實的只有「一個去拍攝薩滿信的紀錄團隊」而已。如果一開始紀錄團隊的目的不是薩滿信仰呢?試著用缺乏道德感的想像力,從敏的角度去猜想一下。敏是她那一輩裡唯一一個女孩子,所以家族多少會有她接班靈媒的消息,諾伊曾說過,她在被附身的那陣子,連續數月天天生理期,這表示是是在至少12歲後就要隨時抱著可能會被巴揚神附身的心情度日,從一個封閉村落的少女的恐懼可能被怎麼利用來想,或許沒有什麼兄妹亂倫,是麥可利用敏的恐懼而猥褻她?公司監視器的片段擷取、曼尼在眾人不知情的地方罵過敏是妓女、衣櫥裡掛著使用過的保險套,以及為什麼敏在喝醉之後是走到公司睡覺,那些說不定是犯罪證據跟敏的求助訊號,卻只是因為這裡「萬物皆有靈」,而被紀錄團隊當成一個「有趣」的現象。
如果說這一切都是敏的演出,那麼可以推論出內層的紀錄片是敏完成的,就像她對著攝影師說「誰都可以演」,一部獻給自己的復仇紀錄片。不管是車窗的倒影、刻意地對著屋內攝影機鏡頭作恐怖演出,都是有意識地將殺戮的責任推給未知,就像所有人把她的痛苦當作有趣的神祕信仰一樣。但就在所有人都不相信她的情況下,我想還有一個人是站在她那裡的,那就是巴揚神,所有參與的人都沒能逃過死劫,巴揚神在終結這些鳥事之前,便神隱了一直虔誠信奉她的尼姆,神像斷頭可能是配合演出也可能是希望不要在有下一個敏了,以及諾伊的「我感受到巴揚神」加上倒插線香,若巴揚神真的在場,那就不應該用人的角度去看待這個行為,而是神正在拒絕接受祈禱。
最後,也許是我過度解讀,也或許是前幾天剛看完《難,置信》,想到那些受害的女孩們就憂鬱到谷底。另外,導演Banjong Pisonthanakun的一些作品也有提供一些在視覺語言上的聯想,像是《鬼影》的女鬼死前被如何不人道對待、最後在玻璃門的倒影,以及透過拍攝鏡頭見到異相,跟《連體陰》的恐怖腳印、虐待動物等等,都可見一些影像敘事上的習慣。但還有最重要的一點是,被殖民者要的只是奪回,奪取?那不是亞洲電影的風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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