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國前英雄：英雄不怕出身低，朱雋開路】

三國演義裡，皇甫嵩是討伐黃巾賊的大將。 而他的副將朱雋，則跟劉備三兄弟有著更多對手戲。 朱雋對劉備等人相當親切，也說得上十分信賴。 這樣的人物設計，並非說書人們空穴來風。 事實上，朱雋就是一個跟劉關張三兄弟一樣，出身低微的英雄。 朱雋本是會稽人，小時候父親就過世，母親獨力販賣布帛養大他。 這樣的一個主管，看了劉備的履歷，只怕相當有認同感吧。 不過老實說，就商品單價來看，朱家比小劉家應該高出不只一班。 朱雋侍母甚孝，東漢史書起手式，這早晚要舉孝廉入仕的。 不過現在還早，朱雋在縣裡幫著抄寫書籍度日……這小朱崽子還識字呢。 有天，一個名叫周規的人來找他。 周規本來在郡守上班，收到了朝廷徵辟，他就挪用了公款治裝準備出發……會稽入京可是好遠的。 沒想到突然郡裡要查帳，周規錢已經花了，一時之間也沒辦法補回去，聽聞朱雋俠名，就想來請他幫點忙。 朱雋眉頭一皺，自己是花錢不手軟沒錯，可縣級小吏的他，平常就幫人清清酒帳差不多。 而周規虧空多少？一問之下，需要百萬錢。 靠邀咧，朱雋牙一咬，把事情承擔下來，回頭就去了老媽倉庫，把布帛全搬出來給周規抵債。 老媽知道了，那還不氣到瘋掉。 但小朱跟媽媽說，「小損當大益，初貧後富，必然理也。」 我想他媽應該賞了他兩巴掌吧。 而且後來周規並沒有回來還錢。 不過朱雋的上司知道了這件事，就決定把他推薦到郡裡任職。 朱雋在郡守打了幾年滾，換了任會稽太守後，居然也當上了主簿……如果在三國時代，那就是熬出頭了。 可現在僅僅是桓靈年間。 桓末靈初最大事，莫過於黨錮之禍。 會稽天高皇帝遠，倒也沒捲入這場首都社會運動。 但地方叛亂就有份。 漢靈帝熹平元年，會稽人許昭自稱越王，會稽郡守自需討賊，但不幸戰敗。 朝廷調遣揚州刺史並隔壁丹陽太守救援，平定此亂。 但揚州刺史戰後檢討，決定上奏建議判會稽太守辦ˋ事不利，應該處死罪。 這邊會稽郡領了罪，大家人心惶惶，只有朱雋這小賊子，突然失蹤了。 幹嘛說他小賊子？因為郡守府庫，上百金子也跟著他一起失蹤。 幾個月後，朝廷判決下來，朱雋也回來了。 判決並非死刑，而是要會稽太守去勞改。 太守不知道發生了甚麼事，但也懶得追究朱雋。 朱雋沒有告訴他，是自己帶了錢上洛陽，賄賂打通關節，更改了判決。 跟主流崇尚道德的士人不同，江東朱雋是一個能夠為「義」行「惡」之人。 但這任太守不追究，發配勞改去了，新任太守難道不查？ 一查之下，新太守決定舉朱雋為當年孝廉。 朱雋被派發到山東當縣令，政績斐然，被他的上司東海相上表其功。 這邊《後漢書》一筆帶過，不過自前事看來，我倒覺得新會稽太守跟東海相，都是被朱雋「打通關節」而已。 然而，這些或許看不出朱雋高低，但光和元年朱雋被任命為交州刺史前往平亂，那就是真本事了。 朱雋先回會稽徵召了五千人，兵分兩路抵達交州。 一邊進行政治作戰，一邊等周遭七郡的支援抵達，一鼓作氣平定了交州之亂。 朱雋的武略是有，但從開始到現在，更能看出他交際手腕的非凡。 建此功勳，朱雋順利入朝任職。 在複雜的朝廷派系中，他同樣是混得一個風生水起。 幾年下來，黃巾之亂起，朝廷公卿紛紛推薦朱雋也該領一軍出動。 這裡我們要講一個小秘密：朱雋的記錄中，沒有任何他討厭宦官，或跟任何一個十常侍作對的記錄。 黃巾之亂的興起，何進跟他的士人夥伴，以及邊疆將軍皇甫嵩都認為是很大的事。 可宦官派沒有這麼認為。 王允甚至還在潁川黃巾賊中，找到張讓跟黃巾勾結的證據。 朱雋為什麼風生水起。 得到什麼人推薦才能在討伐黃巾之役中與實戰經驗五百分的皇甫嵩並列？ 又為什麼好歹有八十分戰功的朱雋，一出場就被黃巾賊殺得大敗？ 他沒把黃巾賊當一回事。 推薦他上陣的公卿也沒把黃巾賊當一回事。 只有親十常侍派系才會這麼想。 是的，我認為交際手腕一級棒，從地方一路爬上來的朱雋，並非何進士人掛。 而是親宦官派系。 那不表示朱雋是個壞蛋，只是他的人際關係網跟情報的來源角度，導致了他的出戰大敗。 劉備如果沒有跟諸葛亮，跟龐統，跟法正這些人交往，他可能一輩子都不會進四川。 而臨陣大敗的生死風險，比起朝堂人事鬥爭會更直接衝擊一個人。 朱雋到底是有點本事，撿回一條命後，哪有不夾起尾巴作人的道理。 你看看，就連不群不黨的皇甫嵩，在討平汝南之後，也向朝廷表示朱雋實有大功。 皇甫嵩只要表他一個初戰大敗，朱雋到底不是直接巴結十常侍的，少說也要貶個庶人。 但朱雋卻領將封侯，再戰荊州黃巾。 可並不順利。 荊州黃巾其實不是張角太平道，只是藉他們的名頭起事。 首領在三國演義中也是鼎鼎有名，叫作張曼成。 張曼成自稱「神上使」……這也可以很好判斷出與張角教義不符。 如果他叫天上使之類的還比較可能是太平道。 但光是假藉名義，也讓荊州黃巾快速膨脹起來。 即使張曼成很快就被擊殺，後續之勢反而更加猛烈。 真太平道是有組織的，斬首行動、破壞組織是有用的。 但假的就是流民盜賊，你砍了一個頭，還有千千萬萬個頭。 這燒個香問問劉秀，他比誰都懂。 總之，朱雋與荊州刺史南陽太守合力圍剿了三個月，始終無法攻進被賊兵佔據的宛城。 朝廷有司就表示，這幾個刺史太守應該要辦一辦，換人再打了。 三個月錯了嗎？沒有錯。 真正的原因是，這時皇甫嵩剛把張角人頭送回來。 冀州大勝，只餘殘局。 達官貴人們不在前線，只覺朱雋辦事不力而已。 這回，司空張溫出來幫朱雋緩頰。 認識董卓的人大概都知道張溫。 他年輕時由曹操祖父曹騰提拔為官，接替皇甫嵩應戰西涼叛軍（董卓就在這裡跟他一起）。 後來更靠行賄當上太尉，算是東漢末年無能大官的代表之一。 所以我跟你說，朱雋的朝廷派系，真的不是志節高尚的士人們。 至於志節高尚算是髒話還是讚美，大家自己判斷吧。 張溫幫朱雋爭取了一些時間，朱雋不敢怠慢，加緊攻擊，總算斬殺了張曼成的接班人趙弘。 上面說了，這招沒用的。 張曼成死，趙弘繼；趙弘倒下，韓忠續。 但朱雋已經沒時間了，他只能冒險一賭。 東北一邊築起防禦工事，越蓋越高。 另一邊在宛城西南鳴鼓進攻。 韓忠也是條漢子，你要戰，便來戰。 大軍帶了就往西南方殺出。 怎料朱雋自領精兵五千，從東北方高得像雲車一樣的防禦工事，翻入了宛城搶佔。 韓忠發現退路被斷，立刻帶兵退入小城，並遣使請降。 漢軍將領都認為，這是結束戰役的大好機會。 可朱雋表示，不行，受降定復叛，應該像之前皇甫嵩那樣大殺四方，這些刁民才會怕。 朱雋拒絕了韓忠投降，繼續猛攻小城。 可這樣一來，荊州黃巾就真成了兵法中的「窮寇」。 求生無路，拚死一搏，漢軍哪裡攻得下？ 大家都以為，朱雋該要認錯的時候，朱大哥登上了高處，回頭對眾人說：「這就是我要的效果！」 「啊？」 「現在我們只要開出一條生路，你們覺得，這些盜賊們還會死戰嗎？」 「氣勢一散，我們要取勝還會困難嗎？」 一切按著朱雋的預料進行？就跟你說了賊跟兵不同，韓忠戰死之後，又一個孫夏出來帶頭。 朱雋只好硬著頭皮繼續打，好不容易打跑了孫夏，朱雋也是發了狠勁，一路從南陽地界追入江夏。 也不知是老朱學聰明了還是巧合，總之這次不殺孫夏只殺兵，殺到最後，孫夏解散了部隊，大家各自逃命去也。 這場荊州黃巾平定戰總算結束，倒也沒比冀州戰晚了多少。 朱雋也得領右車騎（皇甫嵩是左，左為先），加五千戶（朱雋本有一千五），倒是沒領什麼州牧就是了。 老朱跟皇甫嵩不一樣，他是朝廷有人脈的，志不在地方。 回返洛陽，朱雋任光祿大夫，位加特進。 對，官位不高，因為得排隊。 現在三公九卿都是公告掛牌喊價的。 不久，朱雋的母親過世，以孝起家的他，怎麼也得回家服喪。 再回到朝廷，朱雋的身上已經沒有任何包袱，直上九卿。 這不會是朱雋的終點。 接下來，朝廷以防備黑山賊為名，調朱雋為河內太守。 張燕投降之後，朱雋回朝，降回光祿大夫，轉屯騎。 發生了甚麼事？ 正常猜不出，但我們把朱雋的光榮跟宦官掛上鉤之後，事情就一目了然。 漢靈帝死啦。 何進跟宦官的勢力，正式進入五五波局面，雙方就看誰能爭取何太后支持多一點。 朱雋本非直接跟十常侍掛勾，如今誰又顧得上他這個從外調回的交際花。 轉屯騎一事，也很難看出是蹇碩還是何進伸出的友誼之手。 其實我認為是何進。 因為這個局面很快就被打破，董卓入京後，隨即再次重用了朱雋。 先為城門校尉，又進河南尹。 如果朱雋仍是宦官一派，董卓重用他就是自找苦吃。 這一連串的風起雲湧，讓朱雋成功轉型。 說到底，朱雋素無惡行，戰功彪炳，歷經重位，朝廷待得又比皇甫嵩還久。 但他既跟何進派系不親，也不喜歡董卓。 不過，親十常侍者，除了奸惡之外，應該還有另一種自詡。 保皇黨。 朱雋所忠，或許應該說是漢靈帝。 在這樣的前提下，不說行政面，對董卓一連串改立獻帝，遷都長安等作法，自然都是不滿的。 董卓雖然也不喜歡他，但朱雋這時就是一個名聲高，沒派系的老臣，當吉祥物好用得很。 皇甫嵩是手上有兵，那算是危險份子。 所以董卓決定，任命朱雋為副相國。 朱雋嚴詞拒絕。 接下來就妙了。 董卓急著要遷入長安，以避關東聯盟，索性丟下河南尹朱雋鎮守洛陽跑了。 朱雋也不打算抵抗聯軍，直接放他們過去，大家一起對付董卓吧。 但就算只看三國演義也知道，關東聯軍真的進到洛陽城內，只有被火燒過的殘骸。 聯軍就此解散，朱雋的如意算盤打不響，又怕董卓回頭找他算帳，就棄官往荊州潛逃。 這時候的荊州刺史是劉表，正跟袁術鬧呢。 朱雋所往，其實應該是劉表力有未逮的南陽宛城。 召集了一些兵力，朱雋打聽到董卓派了新的河南尹，立刻進軍討伐。 新河南尹不戰而逃，朱雋也不想進駐殘破的洛陽，就移往東邊的中牟縣，並且致信給各州郡。 「我要討伐董卓，大家來吧。」 來你妹。 除了陶謙很給面子的派了三千兵來，其他收到信的州牧太守，也就意思意思打點錢糧而已。 畢竟陶恭祖上次就沒參加咩，不知道討董聯盟是怎麼玩的。 陶謙又給意見：「這些人肯定不知道您的名聲，不如我們上書請皇上暗中封您為車騎將軍，自可調動州郡兵力。」 這兩個還停在東漢幻想裡的活化石，完全沒搞清楚這世道早在洛陽被一把大火燒了之後，徹底變了。 你說暗中就暗中啊？這上書當場被董卓抓包。 董卓大怒，派出李傕郭汜與陶朱二公一戰。 雙方互有勝敗，主要是郭李二人根本不把重心放在朱雋身上。 這兩賊是出來打草穀的。 潁川就因此受到了重大災害。 直到董卓被殺，郭李二人回轉，朱雋仍好端端的在中牟。 而陶謙認為，這次長安政變正是大好機會。 陶恭祖這次找了幾個信得過的朋友，再次以朱雋為核心，發起討郭李聯盟。 李傕知道了當然很不爽，但有賈詡在。 賈詡表示：「多一個朋友，你可以少掉一堆敵人。」 李傕只好咬著牙蓋章，以天子之名徵召朱雋入長安。 朱雋的參謀副將，莫不力勸朱雋不要應詔，該與陶謙等合作才是正道。 但朱雋說：「這是天子的命令，我若不去，那就變成我才是反賊。況且李傕郭汜等小賊，能耐我何？就讓我進京離間他們，大事可成。」 朱雋前往長安，隨即被任命為太尉，並錄尚書事。 若是政府機制仍正常運作，那可是無上大官。 可現在的東漢朝廷，只是個擺飾罷了。 沒有人知道，朱雋是否真的做了甚麼。 但李傕郭汜跟樊稠，確確實實鬧翻了。 漢獻帝被李傕扣留，發出詔命請朱雋等人去郭汜那邊做公親。 也不知詔命真假，朱雋只得動身，可郭汜那是不信的。 郭汜也跟著扣留了一票朝臣。 而當天，朱雋就因病過世了。 朱雋並不是一個壞人，就像上面說的，他絕對是漢室的一大忠臣。 站在這個時代轉變的風口浪尖上，朱雋憑著自己的智慧，與東漢末三大害：黃巾、董卓、李傕周旋到底。 他雖然沒有成功，留在史冊上的，也僅僅是相當中性的記錄。 可對於民間而言，說書人們絕對相信，朱雋是個英雄。 三國演義不但寫他愛護劉備，更提攜曹操。 有人說，劉忠曹奸。 也有人說，曹忠劉奸。 曹劉孰是，爭論不休。 但朱雋依然是朱雋。 江東真英雄，哪怕出身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