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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敘事而言，傳記電影可以分成兩類。其一，企圖講述人物一生起伏跌宕，可以讓人認識他的一生。其二，以特定事件為主軸，並讓觀眾專注於人物面對斯的心路歷程。近期上映了兩部傳記電影，其中《梅艷芳》選擇了前者，令像我這樣的後輩，有機會走一回屬於她獨一無二的黃金年代。至於《史賓賽》則屬於後者，藉由一場關鍵的節慶聚會，讓我們看到黛安娜的內心拉扯與抉擇。

梅艷芳與黛安娜，分別為近代東西方極具代表性的指標人物，兩人有著許多的共通點。雖然一個為表演者，另一個則以皇室身份為人熟知；然而除了無庸置疑的藝術成就，以及劃破窠臼的非典型貴族形象，她們同樣善用自身的影響力，挺身而出、親力親為地關懷弱勢者。她們同樣被視為反傳統的象徵，各自建立了無可抹滅的文化象徵地位，遺憾也都香消玉殞得早。

黛安娜的故事，這些年來已經有不少被搬上螢幕與銀幕的經驗了，如今再次重新詮釋，必然得找出全新的敘事角度切入。過去拍攝賈桂琳甘迺迪故事的導演帕布羅拉瑞恩，這次以更微觀的方式，讓電影中的時間只侷限在三天，畢竟這三天可以是黛安娜生命中最重要的三天。時間線縮短了，演員在片中內心情感的發揮空間反而大了。以象徵自我迷失的迷路作為開場，黛安娜糾結於皇室、家族乃至社會的眼光的「找自己」過程，每個決定都是如此舉步維艱。當然故事在情緒的描述方面，杜撰是可以預期的，何況凡人對於皇室的樣貌總是充滿想像。只是電影本來就不會全然為真，這些虛構的情節豐富了整個故事才是事實。

梅艷芳的生平，則是首度被嘗試呈現在作品中。之所以稱之為「嘗試」，是因為梅艷芳是一位活在觀眾目光底下數十載的演藝人員，歌唱方面擁有獨特的聲線、戲劇方面角色演出多元，尤其多變的造型更是深植人心。生活在走過她輝煌年代的人，許多無不希望能夠見其風華再現。因此我想，「第一次」的任務，比起戲劇張力，導演梁樂民似乎更希望讓認識她的人重新緬懷，不熟悉她則有機會能夠認識，於是選擇以兩個小時左右的時間，講完梅艷芳四十年的人生。電影中的各式復刻造型當然令人感動，可是也無法掩飾淪於流水帳的問題。甚至在故事中，還有許多避重就輕的敘事選擇，有些過度美化了。缺少許多生命得轉捩點，有些無法讓人了她的「傳奇」之處。

至於傳記演員的選擇，也能夠分為兩種。一種是找來外表與真實人物十分相似的，另一種則是雖然外表與本人不盡相同，演員卻以自身的專業演技說服觀眾，剛好，這兩部作品的主角選擇，也正各自代表一種。當年《梅艷芳》於籌備階段時，無演出經驗的王丹妮 由於其外型酷似梅姑而雀屏中選。至於克莉絲汀史都華，過去她鮮明的銀幕形象，的確不會有人能夠將她與黛安娜聯想在一起。可是首波宣傳照釋出後，即使我們都知她是史都華，但是眉宇之間，卻散發出了與原型人物當時十分相似神情——原來這就是我們所想的黛安娜！

事實上，兩部電影中大概也只有王丹妮最像角色本人。以《梅艷芳》來說，古天樂 長得並不像服裝師劉培基，可是他的表演，卻完全能夠說服觀眾其為梅、張兩人最親密的共同友人。劉俊謙 外表一點也不像張國榮，可是寥寥幾場戲中，總是能在一些細微之處，讓人找到張國榮的氣質與神態。包括那場描述當年拍攝《胭脂扣》的戲，劉俊謙完全捕捉到當年張國榮的模樣，彷彿真的成了十二少。然而光是看這部片，實在無法感受到梅、張兩人超越友誼的牽絆，不是演員不好，而是選擇給予張國榮的篇幅太過於破碎。我們必須靠著兩人劇中最後最遙遠的互動，才能被這樣別具意義的情感有所觸動。

至於《史賓賽》中，畢竟背景設定時間極短，因此也不適合讓太多角色分散了重點，史都華於此便要幾乎憑藉一己之力，撐起整部電影。十分令人驚喜且激賞的，過去曾經被認為演戲表型單一的她，這次的演出可圈可點。我非常喜歡她在餐桌上時，因為情緒激動而扯下珍珠，又將掉入湯中的珍珠放入嘴中的這段過程。雜揉了虛與實，她的表情與動作在極為短促的片刻間，擁有許多層次的轉變。然而對我而言，也因為我心中最棒的一幕有些早便已經出現，到後來反而覺得沒有更多的突破了。

如果你對梅豔芳有足夠的認識，那麼一定會知道，她是個敢愛敢恨、並且有原則的人。然而在當今風氣之下，當年聲援六四運動的畫面，及其最重要的弟子之一何韻詩，就這樣被在電影中被忽略了。可以明白香港的確今非昔比，不過我想，黛安娜的遭遇在皇室中也一定是無法被討論的。我們很幸運地，可以看到許多真真假假的與黛安娜相關的作品，只因為伊麗莎白二世是個民主社會的領導者。也許某天，香港人又可以大聲說話了，到了那個時候，我們才有機會，看到更真實存在過的，梅艷芳的故是。

梅艷芳的表演服裝千變萬化，黛安娜於皇室中的衣著則帶著平易近人的高貴，兩位時代指標人物，讓兩部作品的服裝及造型部分尤其令人印象深刻。《梅艷芳》以本人的歌去，在電影中適當的時機播出；《史賓賽》中則是配合黛安娜的心境，於現實及幻想間嵌入了引領情緒的配樂。論幕後至用心，兩者皆無庸置疑；不過就故事講述而言，後者仍然明顯優於前者不少。畢竟傳記電影始終還是電影，可以直敘，但不能只是平鋪。

把自己嫁作舞台的梅艷芳，與不願一輩子作為王妃的黛安娜，在相近的年代出生，於相去不遠的時刻離開。什麼是icon？於自己身處的年代，建立無可取代的形象，並且流傳後世即是。她們從來沒有真正殞落，只因我們永遠都記得兩人的精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