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車

等車

夜晚，售票口的鐵門已經拉了下來，只有月台的燈還亮著。

『抽菸嗎？』他自己銜了根香菸，把菸遞了出來。

我猶豫了一下，最後還是婉拒了。

這個人有一種魅力，空著的座位還很多，但我還是不自覺的坐到了他的身邊來。

『你看月台上面，都沒有人。』他說。

『對啊。』我心不在焉的回應著：『很奇怪，誤點這麼久了，怎麼月台上都沒看到人。』

『火車誤點這麼嚴重，誰還要坐？』他笑說：『現在的人都不坐火車了啦。』

我想也有道理。那軌道安安靜靜地延伸出去，延伸到樹林裡面。那鐵鏽壓著枕木，朽木夾著石礫，石礫中長出瘦弱的青草，青翠是因為列車班次減少了，瘦弱是因為貧脊。

『人生不也是這樣？』

『什麼？』

『人生不也是這樣？坐車的人少班次也就少了。』他緩緩的說，語帶感嘆：『很多東西都是互相的啊！』

他抽的煙味道很好，好到我聞二手菸都聞得出來，聞這煙味卻叫人頭發沉，逐漸記不清楚車是幾點的車，或是我們等了多久。是深夜了吧？城市關了燈，今晚看得到的星星比以往的多。

我常常抬頭看星空。都市裡的星空對我而言是迷人的，總在路燈構成的光罩之外隱隱若現。喜歡看星星的人通常不喜歡都市，在都市中的人不會去看星星，我卻時常享受在兩者之間的矛盾裡，路過的人不懂。

『年輕人，抬著頭在看什麼啊？』

『喔，看星星啊！』

他們往往也會跟著抬頭看：『星星？這裏哪有什麼星星？』 然後回到各自的生活中。

路過的人不會懂，都市裡的星星都需要抬頭仰望好一段時間，才會慢慢浮現出來。

這裏的星星卻不一樣，老天撒得很奢侈，好大的一片天空，吃了點二手菸，才看清楚原來星星是這麼的多這麼的遠。真的！當他們一兩顆出現的時候，你總覺得他們跟你還有點關聯似的。

我點了點頭，他笑了。

看星星的那段時間他好像也講了很多話，不過我都沒去答應。本以為他是那種沈默寡言的人，沒想到話不少，然話雖多，卻不聒噪，閒聊只是為了閒聊。

很快的他菸又抽完了，在這月台上面，再沒其他人；沒有人上車，也沒有人下車，沒有想到買了票竟然還不一定坐得到。凡列車都有起點，也都有個目的地，月台上的人，算是出發了吧？算是離目的又更近了一步了吧？

他又遞出了另一根菸，難道這個人每抽一根菸都要別人陪他嗎？ 我沒有接過，也沒有拒絕，只是埋首在手掌之間，痛哭了一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