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2-02-22|閱讀時間 ‧ 約 8 分鐘

[閒聊]青森睡魔祭跟台北燈節

青森出差篇 的FB頁面留言裡大家對於台灣燈節中,中華民國美學跟日本的傳統文化呈現差異有很多討論,就花點篇幅發表一些個人看法。
「台灣燈會辦得好,是行銷公司跟設計師的世界觀呈現的好;而日本辦的好,是傳統文化跟居民自治的具體呈現。台灣辦的爛,大家罵政府,日本辦的爛,是當地居民參與成果,至少在地人會自己相挺。」

談談台北燈節

身為一個在中正區長大,人生離不開中正紀念堂的人而言,燈會一直距離我很近。畢竟上學放學都會看到,甚至學校暑假作業被要求要做花燈、上課時間大家凹老師放人去看花燈、小學放學去排隊拿免費花燈等等,學生時代跟花燈有關的事想想好像有點多。
台灣很多事情都是由上而下,就是政府怎麼說怎麼做,民眾最後就負責上網寫寫評論,做得好大家就稱讚,做不好大家就罵。而日本以前也是這樣,但是在分權治理跟公民參與這塊,日本在這幾十年下了很多功夫、也花了很多錢。
具體而言拿台北燈節2021來舉例,拿到案子的單位是「和合佰納」。
公司介紹寫著:對內和合,團隊相處愉快,合作無間,事情才會圓滿。對外佰納,聽取業界與專家意見,充分溝通、協調,反映社會大眾的需求方方面面取得周到的思想、文化及實務準備,成功便近在眼前。
除了台北燈節以外,貢寮音樂祭之類也是他們辦的,像這樣把5000萬的案子包給行銷整合公司,然後他們再發包下去給各種公司,這在台灣是很普通的做法,而每年呈現出來的有好有壞。
台灣也會有很炫炮的企劃,但綜觀全體感覺Q版的花燈跟元素非常多,是因為台灣人就喜歡這味呢?還是因為Q版可愛無害就是一個中間路線呢?(圖:台北市觀傳局)
台灣也會有很炫炮的企劃,但綜觀全體感覺Q版的花燈跟元素非常多,是因為台灣人就喜歡這味呢?還是因為Q版可愛無害就是一個中間路線呢?(圖:台北市觀傳局)
跟日本的差異在文化傳統的累積。
每年拿到案子的廠商不一樣,那這個文化就不會是“累積的”,只是每年政府會指定一些項目,比如生肖主燈、學生花燈競賽等等,達標就可以結案,所以燈節呈現出的,是廣告公司跟公關公司還有設計師想呈現的世界,而不是我們文化累積的東西。

日本的情況

我察覺到這件事,其實在資料上看到青森睡魔祭最早其實只是把方方的,沒有任何造型的燈籠點亮放水流而已,但是現在居然變那麼大尊!還有專業的繪師跟製作團隊!
青森市睡魔祭的花燈
這些東西是哪裡來的?誰能決定傳統文化該增添什麼、該減少什麼、該用什麼方式呈現?當然是當地居民跟在地組織,但是台灣的當地居民跟在地組織,並沒有參與的意識,或是政府把參與的門檻拉高、或是政府為了方便行事,根本沒有想讓民眾參與...畢竟人多嘴雜,台灣的組織協調功力之爛,相信大家處理過大單位合作的人都多少有感觸。
那日本就很好嗎?其實一開始當然也很爛,但是他們開始願意用時間去磨去嘗試去犯錯,不斷累積才有今天。
說個日系遊戲玩家應該能體會的例子。
太空戰士跟勇者鬥惡龍這兩個遊戲,在日系RPG史上玩家一定多少接觸過,FF每代都在求新求變,世界觀甚至都沒辦法連在一起,而DQ則是堅守傳統,就連角色要找聲優配音都是最近幾代的事。這兩款遊戲都出好多代了,那除了標題以外,到底要留下什麼東西,大家才會覺得這款遊戲是正統續作?效果音、操作介面、戰鬥系統、轉職系統、世界觀的延續還是其他什麼東西?
以前的勇者鬥惡龍礙於主機硬體性能,能發揮的畫面表現有極限(圖:史克威爾艾尼克斯)
留太多,會被大家靠北沒創新不好玩,太創新,又會創到連爸媽都不認識根本是別款遊戲,這時候除了內部團隊討論以外,還要參考很多玩家的意見調查才能做出一款新作。花太多時間在採用外部意見當然很費功夫,但製作團隊完全自幹的話,做到發售也可能大爆炸,這就很兩難。
現在硬體性能提升了,如果整個大改就變別的遊戲,那要改哪裡?留哪裡?(圖:史克威爾艾尼克斯)
話題再回到燈節,究竟哪部分是該保留的文化,哪部分該做創新,這都需要透過大量內部外部協調才能達到平衡還有在地認同感,像我自己出身長大一大部分都在燈節附近,但說我認同嗎?頂多就是知道以前每年都會辦在我家旁邊、然後有這樣一個活動而已,完全沒什麼參與感跟認同感。
主導這些活動中心的團體該是什麼成員構成?官方還是民間主導?民間的部分又該以什麼性質的團體為首?這每個都是大哉問。
睡魔祭以前源自放水燈,現在日本也有些地方保有放水燈的文化。但文化該隨著時代演進成為什麼模樣,需要大家一起參與探討。(圖/真如苑)
說到最後呈現出來的東西,必須先說本人多年沒關注台灣燈會了,光就google圖片來看,會覺得台灣很多“卡通人物”跟五顏六色的炫砲燈光。日本的睡魔祭,仔細看他們的畫風、規格、製作工法都在一定規範下有統一標準,經過長年累積才成為傳統。
台灣在這部分就比較沒感覺,一個東西有傳統,應該要做到在地人多少都講得出這個活動的由來、這些燈籠是什麼東西,但是台灣好像就比較沒感覺到這部分。
燈節評價不好,大家每年也罵一次就結束了,政府順利結案、接案公司拿錢笑呵呵,民眾也不用多花時間去參與幹嘛的,也算是圓滿吧?但是這樣一年一年的便宜行事,就累積不出屬於台灣的文化底蘊。
高圓寺的阿波舞祭從1957年開始模仿徳島的阿波舞文化,從一開始沒幾個人發展到現在成為每年當地居民一萬個舞者,觀光客超過一百萬人的活動,也許台灣經濟規模跟日本有差距,但當地居民的凝聚力跟組織方式與文化釀成,是值得我們學習的。
還記得我剛到日本地域振興業界第二年,還隸屬加賀市役所的時候,有一次開會,同事在分享當時周邊案例,說了某個地方在弄一個很遜很粗糙的祭典。大家閒聊一下,另一個同事就說「現在雖然是這樣,但是再弄個一百年,也會演變成一個當地細緻的傳統文化啦!」
我當時聽了很震撼,一百年欸!?一百年規劃的人早就掛了,居然是用百年為單位來想嗎?後來參與了一些政策規劃跟研習,也漸漸了解日本政策規劃都是幾十年為單位,然後拆好幾期。這時反觀台灣,我想最大的問題也許在於大家沒辦法想像在動盪的現狀下,下一個一百年台灣會是什麼樣子吧?
(P.S.這篇文章我沒花很多時間去挖那些標案的執行細節,做台灣日本歷年資料比對,也沒去做田調,所以有論述不足或是錯誤的部分還請各位前輩多指點,謝謝)
2024年補充部分:去年夏季工作坊有學生以祭典、地方組織的權利關係當作主題,我們就實際走訪了一些地方單位去問祭典是怎麼運作,才知道原來日本的祭典雖然看起來很像廟會,但事實上很多祭典都不是以宗教為中心運作,雖然都帶有消災祈福的願望,但主要都是以地方團結、凝聚向心力為主軸發起。比如加賀市的大聖寺十萬石祭典,就是從1962年的商店街祭典開始,一直傳承到現在。每年的執行委員是由當地出身年滿43歲的人們一肩扛起,除了凝聚地方意識以外,也凝聚在地人之間的感情(當然方針不合也有吵架的啦)。原本去年我們公司還想捐個燈籠,一問之下居然規定地址沒設在大聖寺,或是公司裡沒大聖寺出身的人就不能捐!!真的是超級封閉的祭典!!但是越封閉向心力就越強,越開放就越容易喪失主體性然後泡沫化,也是一個兩難。
至於台灣將來的傳統、公共會走向那個方向,我想大家可以從燈節、廟會等等活動開始參與起。
分享至
成為作者繼續創作的動力吧!
© 2024 vocus All rights reserv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