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時剛剛完成學業的朱朱,打了幾份散工後,經朋友介紹,成功進了 Quantum studio 工作,「後來我不再打散工了,動畫成為了我第一份長工。」朱朱自豪地說,「在以前,你不會想到灣仔會有一家二十多人的工作室,大家每天都在畫公仔,然後一個月後會在你家中的電視機出現。」
原本 Andrew的媽媽是很不喜歡他花時間在做這件事,每次在暑假完結後,她就把其畫作全部扔掉,「有次,媽媽跟朋友聊起這件事,那位姨姨便跟我媽媽說,這些畫作不能扔,全部都是很珍貴的。」
後來,Andrew 到了 Quantum studio 參觀,「我還記得當時的老闆 John Sinarwi 問我為什麼沒帶作品集來,我還傻傻地回答,我打算來參觀而已。」說完後,Andrew 尷尬地笑了一笑,在後來他補送了自己平日臨摹海報的畫作,如《千年女王》、《高達》、《超時空要塞》等等,非常順利的進了這家香港的動畫工作室。
在獨立與主流尋找平衡 創作前不必「分眾」 「你想想早年的創作人,無論香港也好,日本也好,他們必須面對的問題是,當自己的作品做不到一個娛樂讀者的水平時,就會失去一個在公開媒介「連載」的機會,直接被斷生計。」因此,阿強認為或許他們面對這種生活的逼迫,令到他們「能夠訓練到一點本領」。
「現時在香港的動畫也好、文學也好,我有種感覺也是一些很精英的東西,缺少了『大眾』的部 分。」阿強直言,以往香港文化盛行的年代,文學界的倪匡、金庸、劉以鬯等,為了糊口,也會供稿給大報,「他們會以大眾為目標,寫多數人喜歡看的東西」,而在漫畫界,從前有黃玉郎、馬榮成,「先不論他們畫得好不好,但能夠支撐起整個產業的發展,受到讀者歡迎,那就是popular(流行),是大眾化,不是精緻文化。」
但眼底下的香港,相比日本的動畫界,好像偏側了一邊,「我們沒有一個很大的光譜與維度,正常是有人做好pop的東西,又有人做很另類的」,但礙於無人投資,「年輕人亦不相信在主流的世界中,自己的作品可以脫穎而出,加上他們覺得做主流的東西不夠型,所以大家都在做獨立作品,成本可以降低,又可以做自己喜歡的內容。」
但當新一批的創作人的底氣未夠時,匆匆忙忙地「做自己」是否一件好事呢?阿強是有保留的,「我們要先搞清楚,所謂『自己』是甚麼?」
「香港是一個很奇怪的地方,大家對『主流』是有偏見的,『獨立』就是有個性,但其他地方是不會存在著這種分歧。」
主流與獨立是可以並存的,「不必在一開始做創作前,已經『分眾』,包容性是重中之重」,「就正如三浦建太郎《烙印勇士》和井上雄彥《男兒當入樽》,主流熱門的東西,也可以非常出色。」阿強補充。
馮慶強認為宮崎駿的作品主要對象也是「大多數的觀眾」,亦即是所謂的「主流」,但並沒有影響其質素,作品最重要是創作者有否說好一個故事
如何講好一個故事 學動畫「不只學軟件」
「我們不是神人,但起碼有經驗,或許我們能教到一些技巧,能夠令想做動畫的朋友在起步時不會太困難。」現在也有在大學任教的朱朱說,「大學的動畫課程內容大部分是集中教授學生如何用軟件,但動畫的原理、手繪的技術、表現力⋯⋯這些都是直接被跳過的。」
朱朱憶述,以前在動畫公司工作時,最大的得著就是會看到一個精良的作品是如何誕生,即使自己可能只是其中的「分鏡」,或者「合成」,甚或「剪接」,從中也會有所體會,「學動畫是要有系統」。
「對,當見識這一個系統學習後,繼而要建立一個敍事的能力。」阿強接著說,「香港很多畫畫很好的人,但他們頂多是插畫師,未完全做到一個漫畫家、動畫導演。」
「插畫師,與漫畫家、動畫導演有何分別,可否多說說?」我好奇地問。
「前者只是畫造型、畫一張圖,可以畫的很美,但只是一張畫,並不是透過連續圖像來敘述一個有時間跨度的故事,漫畫家甚至會考慮翻頁時如何掌握讀者對下一個畫面的預期,以此來製造意料之外的效果。動畫也是一樣,而且要兼顧的還有聲音等的運用。」
阿強特別強調,他並非看輕插畫。
相反,插畫師對圖像的表達力、理解力,要求同樣很高,但以連續圖像的方式,透過戲劇或反戲劇的手段來說故事,這確實是漫畫、動畫本身的媒介特性。
的確,現在娛樂豐富後,人人都有手機,大眾的選擇多了,除了精美的畫功,說故事的能力也是不可或缺。
重拾冒險精神 有危才有機
往常,香港的創作人面對最大的挑戰,排在榜首的必然是資金問題,但當下的他們,逃不過的是內容審查與政治風險。
11月中,有傳媒報導,一位學生電影節中的動畫短片參展作品,因內容涉及「極權統治、資本主義、自由和抵抗」而未能在公開放映前,取得電檢處發出的核准證明書,被逼取消放映。
面對著一個充滿想像力的創作媒介,也受到如此般的打壓,阿強認為香港的情況只會愈來愈差,「我覺得這是給創作人的真實考驗,其實過往的自由,是否真的讓我們做出很厲害的作品呢?」
很多人喜歡懷緬過去,眷戀昔日的香港,阿強卻主張忘掉以前香港的輝煌故事,「只是一場誤會,那時候鄰近國家的文化未ready、未發展,我們碰巧賺到錢而已。」
「換一個角度,現在才是我們找自由的機會啊!」阿強說,他們以前做廣告的年代,客人要一個三十秒的廣告,多一秒、少一秒也不行,但有了這個框架,他們就知道可以在那裏盡展自由,「以前無邊際的自在,已經無可能再有,那就想盡辦法在邊際中找空間。」
「很多佳作也是體制的眼中釘。」
我在想,那我們就另闢窄道,齊來做「釘子戶」吧。
(特約分享)
(2022年1月,曾刊於香港媒體《誌 hkfeatur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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