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和小花梅的距離有多遠呢：鏈鎖可能一直都在，雖然它看似不存在

3月8日，來聊些三八的事。

前一陣子，各家媒體抄了一則來自低卡，主題是「被男友媽嫌棄學歷」的討論串來當報導。

當事女生被男友的母親嫌棄學歷，還是高學歷，是否為當初記者想抄去當報導的亮點，其實不得而知。不過，我其實很想大吼：

我就是那個當年沒學歷時被父母嫌棄；學歷變高之後也被父母嫌棄，甚至連工作之餘的進修，也要被父母也要被嫌棄的女人。在他們眼裡，我就是個不想放棄思考，老是想挑戰他們臭三八。

現實生活中，不分性別，在父權體制裡活得順風順水的人們，或是其實只是在父權體制裡討得一點剩飯殘羹，就覺得該感恩戴德的那些人。他們可能心目中一直有個理想的世界，那個世界裡，有他們對「女人得成為甚麼樣子才優秀」的美好憧憬。

女人最好不要有太多意見與想法，前人怎麼做跟著做就是了，不要質疑，總之都是為你好，你腦袋的標點符號，最好不要有問號。一個女人，想把心裡的那些問號，全部攤在陽光下，會讓這些父權仔招架不住。

這些父權仔心裡，可能都有一頭野獸，很想把這樣的女人，用鏈鎖給圈禁起來，再強迫她生下十個八個娃，讓她就此認命跟聽話。但話又說回來，他們還是受過基本的文明教育，公民課本沒說這樣是可以的喔，法律上更不用說，所以就算心裡憧憬，理智上很清楚，不該外顯這種行為。

生活在台灣這種標榜社會富而好禮的父權仔們，想讓一個女人守本分，讓他不要思考太多甚麼權利、自由或夢想，就要用禮貌的方式。其中一種禮貌又有水準的方式，就是從批評女人的學歷來入手。

沒有學歷，就沒有選擇權和話語權，我在大學畢業以前，一直都這樣被父母教育。

學歷就像一張門票，努力讀書獲得的知識與學歷，在未來能有一份不錯的工作與收入；避免與粗鄙不文的對象走進婚姻與家庭(但是他們不會跟你說，高學歷的對象也可能會家暴)；甚至能夠擁有各種興趣與夢想。總之，女人要擁有自由的前提是知識與學歷。

欠缺這張門票的日子，要是想幫生活加點料，暫時拋開教科書，放空讀讀寫寫，父母的那套「學歷至上論」，就像愛的小手，往你的臉上呼過來：

不過呢，大學畢業之後，在多拿了兩張文憑的過程中，父母接著用來靠北我，拿來當作愛的小手，呼在我臉上的，不再是那套「學歷至上論」，而是「學歷無用論」：

從前不是對孩子諄諄教誨，女人擁有知識跟學問，才有能力過更好的生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嗎？當女人求知求學的過程中，對習常但不合理又變態的現象/問題/意識形態/道德，逐漸有反思批判與質疑的能力，為了過更好的生活跟自我實現，父權仔們反倒主張學歷/讀書無用了呢！

那真相，不就呼之欲出了嗎？

其實父權仔開口閉口「學歷至上」，到最後髮夾彎變成「學歷無用」的背後，重點根本不是對女性學歷高低的嫌惡，而是內心深處恐懼女性，一旦擁有獨立思考的能力，拿到了話語權，他們那些已經像風中殘燭/蟾蜍似的，站不住腳的婚育觀、道德觀、公德觀，以及仍然停留在清末民初的性別意識，會越來越沒有生存的空間，父權仔賴以活著的空氣就是這些。

沒學歷的時候嫌人呆，告誡人沒資格擁有更好的生活；當不錯的學歷入手之後，又嫌人家幹嘛不呆呆的，勸人呆呆聽話，才能過更好的生活。是在哈囉？

父權仔就是死不直接明說，在他們期待的美麗新世界裡，女人不該太有自己的想法，無論學歷高低，都不該質疑既有的父權體制、挑戰男性理當優位的性別秩序，以及不該想跳脫婚育、從夫、生子，然後一路終老到失智、死亡的人生標準答案。

更有甚者，不提學歷，連我花自己的錢，繳學費去進修個語言或技能，都能被這些父權仔，投以不友善的白眼。例如那位血緣上是我親爸的魂淡，當年對我把日文撿回來重學這件事，舉手投足間就充滿厭惡。

我原本沒想看不起他，但是他這種敵意，還真讓我越來越看他不起。再說，我也並沒有三天兩頭往日本跑。

或許他死要面子的內心，無法明言的是，女兒重學日文，可能會越來越「知日」，對他這種在日商工作過，最後因為不長進而過氣，只能退休的沒路用老人而言，真的很不是滋味吧！怎樣也要讓漏一下我的氣，暗中提醒我，就算懂得比他多，也不能讓他覺得沒面子，得要裝不懂，不能讓他有被超越的難堪。

我得當個爸爸眼中乖巧柔順又不反骨的女兒，就算只是顆掌上彈珠，也會被當成是明珠。

我並沒有想超越這種人甚麼，一個退休之後，把日文忘光光，床頭每天放著一本日語教科書，好幾年都停留在五十音那一頁，怎樣都記不起五十音的老人，我真的很難超越。

學歷不好的時候被嫌過了，有個不錯的學歷也被嫌過了，連讀進修推廣的日文班也被嫌過了，三種情境我都經歷過一次之後，這些父權仔心裡在想甚麼，瞭然於心。看到低卡的那則討論，對當事人有高學歷，還被未來婆婆嫌棄這件事，完全不驚訝。

女人脖子上的鏈鎖，其實可能一直都在，只是它看似不存在。

中國官方聲稱是「小花梅」的鐵鍊女，她的練鎖是有形的，我們則是無形的；她被限制自由與強迫生產的暴力，是肉眼可見的赤裸、露骨又噁爛，我們面臨的敵意甚至暴力，則不是那麼肉眼顯而易見。

雖然兩岸是不同的國家，但台灣的女性，與小花梅的距離，可能不是太遠。

歐對了！小花梅們脖子上有鍊鎖，但是梅花鹿則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