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看電影～《修行》～婚姻本是一場修練

2014年，看過台灣導演錢翔執導的《迴光奏鳴曲》，細緻訴說女性面對更年期的苦澀，深受感動。過去多年，若遇上同性質咨詢個案都會鼓勵當事人觀看這部電影，與故事主人翁同喜同悲，釋出情緒。最近，看到錢導的新作《修行》，單是電影名字已是自己擇戲的囊中物。

《修行》，演員陣容厲害，以金馬影后 陳湘琪與影帝 陳以文掛帥，查實整部電影就是他倆佔據全故事的空間。電影約80分鐘，男主角嚴先生（陳以文 飾演）對白不超過60個字，女主角嚴太太（陳湘琪 飾演）對白不超過100個字，整體感覺像默劇，兩位高手全用「身體語言」演出，精彩絕倫。

故事裡的嚴太太是位家庭主婦，透過她兒子將要成婚，推算已步入中年，過著瑣碎重複的生活，煮早餐，到公園上「修行課程」，買菜，遛狗，煮飯...，日復日，永無休止。嚴太太對自我要求非常嚴厲，家居擺設一絲不苟，整齊得有點嚇人。故事沒有提及嚴太太的本名，嚴太太只是嚴太太。

透過嚴先生每天下班，先在便利店消耗時間，像在等食館開晚市，跟著買肉類回家作自己餸餚，推算嚴太太是個素食者，甚至是個「過午不吃」人士。嚴太太會為丈夫預備素菜，再用攪拌機製作新鮮蔬果汁給丈夫與自己，她不會與丈夫用餐，嚴先生自顧自吃。

嚴太太只喝蔬果汁及吃補充劑（藥丸？），先排開各種補充劑，再按次序逐一吃，透過螢光幕看著都能想像嚴太太的執著性格，何況在她身旁的嚴先生，難怪他聽到攪拌機聲響，就會一臉厭煩。這種日子，究竟維持了多久？故事沒有刻意交代，但觀眾絕對能知曉不是一、兩天的事，自然會問為何嚴生嚴太會走到這個地步？

某日，嚴太太接過一通關於多年前丈夫出軌對象美國親人的電話，令夫妻倆波平如鏡的生活掀起波瀾。嚴太太被舊事擾亂心神，希望「修行課程」能幫上忙，導師教她釋放自己，像小鳥從深淵展翅高飛。下課後，回家找出當年請私家偵探查得嚴先生的出軌照片，參詳良久，終於決定到療養院拜訪這位第三者，得悉此人已成精神病患。

嚴太太告知丈夫情況，嚴先生第一反應是拒絕見面，最後又是被逼前往療養院，如坐針氈地不耐煩。準備離開時，嚴先生折返小三病房上廁所，嚴太太竟不放心在門外偷聽狀況。這場戲軌正好說明夫妻二人的貌合神離，嚴先生的「不忠歷史」是成因，嚴太太由始至終都沒有放下這場糾結。

不久，家裡老狗泰瑞患病，獸醫診斷因泰瑞未做絕育手術，下體容易發炎，要一勞永逸，最好盡快進行結紮。嚴太太按獸醫提議，即時讓泰瑞留院做手術。當晚，嚴先生問起泰瑞在哪？嚴太太告知實況，嚴先生反應激烈，拋下一句話，「牠都這樣老了...」，跟著立時離開飯桌。

嚴先生即晚離家出走，翌早在動物醫院接回泰瑞，拒絕泰瑞做手術，並帶泰瑞入住廉價酒店。嚴先生的行徑，透視他的憤怒與恐懼，他對自己曾經對妻子不忠是愧疚的，不然他不會沒有第二次出軌，每天下班只在便利店流連，到晚餐時間必回家。他把泰瑞自我化，妻子要結紮泰瑞，就像要宮刑自己，他都老了，事情已過了這麽久，妻子還在記恨，自己一次不忠百次不用，他受夠了，他要反擊。

嚴太太有沒有想得這樣複雜？答案應該是沒有，否則早已在素菜落藥。嚴太太有沒有原諒丈夫？答案同樣是沒有，嚴先生欠太太一個道歉，沒有認錯，便談不上原諒。

嚴太太再請私家偵探找到嚴先生，她只求丈夫出席兒子的婚宴，對兒媳有所交待。她帶備嚴先生的禮服到酒店，離開前收拾好房間的穢亂，貫徹始終的一絲不苟。

故事落幕於婚宴後，倆夫妻同坐一輛車，他們會一起回家嗎？他們下車地點會不同嗎？他們會冰釋前嫌嗎？他們會離婚嗎？他們會一如既往毫無交習生活下去嗎？錢導把故事結尾留給觀眾自定，假如你或妳是嚴生嚴太，你或妳會怎樣決定？

或許觀眾會覺得故事節奏偏慢，自己想法是錢導故意安排。嚴生嚴太的生活，壓根兒沒有節奏可言，就像時鐘，滴答、滴答、滴答地過，他倆不是生活，是時間的自然流逝，蒼白的流逝。錢導用偏慢貼地的畫面，呈現嚴生嚴太人生的蒼涼。

電影裡與嚴太太相關的三件事物，「修行課程」、鮮搾蔬果汁與營養補充劑，令自己想起一些經歷。看過的禪語，認為修行就是吃飯、拉屎、睡覺，吃飯時吃飯，拉屎時拉屎，睡覺時睡覺。看中醫時的醫嘱，生冷食物易傷脾胃，沙律、蔬果汁、雪糕雪條、汽水冷飲，宜少吃。患眼疾時，醫生強調不要吃藍梅素補充劑，一粒由20～40粒藍梅提煉而成，人體每天只需4～6粒藍梅，超量會增加肝腎負擔。

看過的同僚問嚴生嚴太的狀況有沒有解決辦法？我的答案是沒有，皆因彼此關係僵化得太久，必須有強烈刺激，雙方才能頓悟。臨床經驗是某方患惡疾，另一方不計前嫌用心照顧，在實踐裡體會對方的存在價值，才有機會破冰，這也是錢導留給觀眾的議題。人生，就是場修行。家庭，就是個修鍊場。切忌本末倒置。

非常欣賞錢導的膽色與堅持，在商業主導的電影圈裡，堅持為社會大眾忽略的社群發聲，一部優質影視作品，勝過一本教科書，自己很高興臨床工作又多一部電影能介紹給有需要的人。謝謝錢導，向你的人文精神致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