瞬間的存在與一生夢迴：讀徐國能《綠櫻桃》

誰都無法否認，記憶從來是瞬間的存在，卻也經常是一生的夢迴。年少歲月經歷的深刻終究會像陡萌的樂章，在每個意外或恰如其分的時刻湧現。對國能來說那是綠櫻桃，是青春未及完成的詩，是夏日的清歌和六月雨。《綠櫻桃》是他的第三本散文集。幼時對綠櫻桃滋味的迷戀與企盼，寓意豐饒地包裹進不願世故的青澀，堅實的詩的執著，與對生命境界的輕聲叩問。事隔多年，他殷勤於擠身滿城燈火疏落，或遊走於雨點不斷打在臉上的台北城，似乎都是為那虔誠出發所做下的註解。

說到底，國能是個徹徹底底的詩人。這來自於他生命底蘊的多愁浪漫，也來自於我這個大學學弟的側身觀察。儘管，他已成為文壇新興的散文家，卻始終忘懷不了「詩」。在序裡，他用自己的詩作帶出綠櫻桃、詩與時光的辯證。〈夕照樓隨筆〉中，他讀許拜維艾爾的詩漫想生命濁火的消逝，讀康明思〈天真之歌〉觀看春日在靜中悠長。在〈竹影〉中，又若有所思地傾訴：「詩原本就是那無意間被聽見的話。」他嫻熟地跨越古典與現代，在文中引詩、解詩和寫詩，不斷思索「詩的答案也永遠需要一個人生的旅程才能完成。」

從詩心出發，在《綠櫻桃》裡國能寫求學，寫戀愛，寫服役，也寫教學的心得和體悟。從時序來看，〈東海夢憶〉要算最早。他在東海完成大學、碩士學業，也在這裡結識髮妻。從這個富理想與自由氣息的校園出發，他觀看人世特別強調幽深淡泊的寧靜與純粹的美好。在〈欺之以方〉裡，他認為被騙的人損失的不過是心情與金錢，騙人的人心裡的某些東西卻像沙漏一樣慢慢漏失。〈枕畔書〉中，他以並非一對的枕頭寫與妻子情感的真摯和緊密。在〈少年貧〉裡，他談年少歲月的清苦與超越物質的追求。這些細瑣的事物，在他的筆下總有一番從容不迫與箇中深意。這是性格使然，亦是人生歷練的成就。

國能好下圍棋，書中的末篇正好是〈圍棋課〉。下棋本身除了消遣，也大有求道的意味。他從圍棋中體悟，世事無常而人的心經常太過脆弱，如何轉念為美麗境界實是生命自由的最後困題。這番道理是「綠櫻桃」一詞的最終奧義，值得我們在韶光悠悠中靜靜的思索與品讀。

（本文首次刊登於《幼獅文藝》2013年2月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