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陽國志
阿前
2022-07-09|閱讀時間 ‧ 約 11 分鐘

【南北三國篇－北周黑獺，宇文】

西元311年，永嘉之禍發生，讓中國地區陷入了近三百多年的南北大分裂時代。最終，在隋文帝楊堅手中重歸一統。
可僅傳一代的隋朝，又被宇文化及所滅。
有趣的是，當年楊堅就是篡奪了宇文家的政權，建立隋朝。
宇文家的政權，通稱北周，也是取代了半個北魏而來的。
北魏是一個外國人進入中國所建立的政權，經過多年漢化，採用中國方式來撰寫保留他們的故事，以為史料。
在西元524年的六鎮之亂爆發後，北魏陷入分裂，最終由賀六渾與宇文黑獺兩人分別擁立新帝，進入東西對峙之勢，然後各自建國。
賀六渾後來改名高歡，把鮮卑人身分轉為漢人。
宇文黑獺則改名宇文泰。
宇文，原本就是大草原鮮卑合眾國的一支部族。必須強調的是，這是他們的「自稱」。
事實上，按北魏史料記載，宇文是匈奴的一支。鮮卑本是少數民族，配合東漢朝征服匈奴後，才成為草原地區的盟主。
宇文氏的歷史究竟包含了些什麼？讓我們慢慢看下去。
《周書》開宗明義寫，宇文黑獺是「代武川人」。
代人，是北魏鮮卑的標誌。
宇文氏說，他們出自於炎帝神農，為黃帝所滅，子孫遁入草原。後來鮮卑興起，這個部落的首領葛烏菟雄才大略，得到十二個部落支持，因以為族。
「有葛烏菟者，雄武多算略，鮮卑慕之，奉以為主，遂總十二部落，世為大人。」
不像中國是一個大帝國，鮮卑本身由許多族所組成，你可以看成像東周戰國那樣的體制。各部族有自己的文化，習慣，疆域，軍隊。
北魏拓跋氏也是這樣一個統領多部的大族姓而已，雖然他們一直強調，在草原時代他們就是天子共主。實際上應該就像戰國，誰也不服誰。
葛烏菟的後代，有一次在打獵中得到三顆中國的皇帝小玉璽，就決定自己建國。設為真，那表示當時他們部族內就有漢人了，才知道這是什麼毛蛋。
天子玉璽這東西，最晚東周就已經出現了。戰國七王，也各自有璽。到東漢建立，方見除傳國玉璽外，更有天子六璽的的存在。
就《漢書》來看，六璽應該是漢武帝所刻，他的詔令依據用途不同，蓋上不同璽印。後期更有漢宣帝刻璽贈匈奴事。
這個匈奴共主璽，後來王莽打算收回改賜印，降低匈奴的地位。
匈奴人不爽就造反了。原本的匈奴共主璽，就此不知所蹤。
宇文部如果真要「撿到」玉璽，我看這個時間段的可能性最大。再久一點可能就要用挖的了。
知道玉璽用途的漢人，也幫他們取了國名。
因玉璽天授，天為宇，君為文，以宇文為天子之意，建國立氏。
建國的宇文普回死後，他的兒子宇文莫那就往南遷徙，去到了遼西。無事不搬家，要嘛氣候異變，要嘛他國侵攻。再不，內亂。
有此一想，我們就來看《魏書》。
「匈奴宇文莫槐，出於遼東塞外，其先南單于遠屬也，世為東部大人。」
有點對上號了。
宇文莫那來到遼西，宇文莫槐去到遼東塞外。兩支都「世為大人」。
宇文莫槐開始，四代之後，宇文部跟慕容部的慕容廆起了爭執。概略是西晉末年的事情。七代的時候，被慕容廆的兒子消滅併吞。
每一代的姓名都有留下。
草原大人的生存年限不能以中國皇帝類比，所以往回也推不出遷徙的年代。
不過，宇文莫那這邊則是寫傳了九世，被慕容廆的兒子併吞。這邊就語焉不詳。
同樣有趣的是，莫那的最後一任宇文君主，翻譯叫侯豆歸。莫槐的最後一任君主，翻譯叫逸豆歸。
有一種說法是兩線合一，莫那先到遼西，後兩世即莫槐退出遼東。而兩個豆歸其實就是同一個人。
不管事實上是一支還是兩支，是匈奴還是鮮卑，宇文部就此消失在歷史上，成為慕容家臣。
豆歸的兒子「宇文陵」在燕國當大官，畢竟本來是部族大人，用他比殺他方便很多。
神奇的是，他加入前燕，在後燕戰敗時降北魏。那就表示，宇文陵一定是慕容垂的家臣，夥伴。
同時我們也可以發現，宇文姓氏的漢化，是跟隨慕容而來，屬於早期漢化組的。
宇文陵降魏之後，北魏採用劉邦戰略，將各地豪族遷往首都代地居住，就是這樣，宇文家才成為北魏的「代武川人」。
他們也沒有跟隨北魏孝文帝南遷，而是一直留在六鎮的小族。
武川也是常說的六鎮之一。而宇文黑獺的父祖經歷，跟高歡也異常的相似，甚至更遜一籌。
六鎮亂起，高歡的父親應詔討賊，也算朝廷命官。
黑獺的父親，則是召集鄉勇斬殺叛軍領袖。
高歡的父親討賊，高歡則決定去當賊。
黑獺的父親，也是討完賊後，決定起義，跟隨了三大東賊之一的鮮于修禮。
三大東賊就是杜洛周，葛榮，鮮于修禮，最後由葛榮吃掉大家的勢力，跟朝廷對抗。這個組織基本上跟新莽年間的赤眉軍差不多。
黑獺是家裡的小兒子，什麼面有紫光垂手過膝輕財重義這些天子傳奇，高歡篇演得比較漂亮還可以說說，這邊就一筆帶過吧。
他的父親在鮮于修禮手下不久就戰死了，又過沒多久，鮮于修禮也被葛榮殺掉了。
黑獺覺得不安，就跟哥哥們商量，應該要想辦法脫離葛榮。然而，葛榮的坐大，引起了北魏當時頭號軍閥爾朱榮的戒心。
爾朱榮跟朝廷請兵剿葛榮不果，索性帶兵進入洛陽政變，換個聽話的皇帝，就去消滅葛榮了。
宇文一家人雖然沒有戰死，但戰後也是只能以俘虜身分聽候分發。
這時，黑獺的三哥，被入罪處死。
黑獺很生氣，自己寫了訴狀，告到爾朱榮那邊去。
爾朱榮一看，這個年輕人不簡單啊，就讓宇文黑獺加入了軍隊。剛好，葛榮餘黨又亂，宇文黑獺就隨軍出征了。
同時，爾朱榮也派高歡去攻打山東，又要防備從新野攻來的南朝，忙得不亦樂乎。
沒想到，南朝一個名叫陳慶之的傢伙，帶著降南的北魏親王元顥，找到了一條防守最為薄弱的路線，一路打進了洛陽。
魏帝元子攸倉皇逃出。
爾朱榮大怒，先命親信賀拔岳反攻，再開始調度大軍。
賀拔岳也是武川人，跟黑獺以前就認識。宇文黑獺就去攀了關係，加入南征隊。因為幫助皇帝復位有功，宇文黑獺得到了封爵跟將軍位。
「封寧都子，邑三百戶，遷鎮遠將軍、步兵校尉。」
有這麼爽的？
主要是因為，元顥進洛陽稱帝，大加封賞，那元子攸回來不能承認啊。所以這邊要廢棄掉。但這樣做會招來大量仇恨值。
大家會說，元顥對我們那麼好，元子攸就是個賤人。
管理階層最常使用的方式，就是仇恨轉移。
我沒收了你的電動玩具，你會恨我；我沒收了你的電動玩具給你哥，你會恨他。
「北來軍士及隨駕文武、馬渚立義，加泛五級；河北執事之官，二級；河南立義及迎駕之官，並中途扈從，亦二級。」
宇文黑獺是五級的那個圈子。基本上除了「隨駕文武」，都是爾朱榮的人馬。爾朱榮當時恐怕也沒想到，元子攸正在把洛陽人的仇恨值，轉移到他的身上。
不過，天下已經大亂，不是搶回洛陽就能平復的。
西邊，六鎮之亂的殘餘勢力，匈奴人萬俟醜奴，與先前的叛將蕭寶夤合流，開始往長安進逼。
爾朱榮撥出一部分軍力應敵，賀拔岳又再次雀屏中選。
當然，宇文黑獺也跟著去了。
黑獺衝鋒陷陣，居功甚多，戰後更遷「征西將軍、金紫光祿大夫」。
又加直閣將軍，代理刺史。
如果說前一次宇文黑獺是因為大灑幣獲益，那這一次一定有鬼了。
講兩個面向，第一，爾朱榮是個胡人，他的高超戰略，多半仰賴身邊幕僚。賀拔岳，高歡，都是他重要的幕僚。
征討的原則，通常是爾朱家人為帥，幕僚為輔。直屬賀拔岳的宇文黑獺，就很有發揮餘地。
第二，這個時候，元子攸已經在計畫除掉爾朱榮了。雖然大局來說，這一場戰役是朝廷軍佔優，但在剿滅餘黨時有一些小差錯。
領軍的爾朱天光，就因而被爾朱榮責打降官。天光的出身，離爾朱榮是有點遠的。他一開始也靠幕僚崛起。
好吧，爾朱天光想說除惡務盡，正在加緊努力時，元子攸卻下詔說不要追擊，等到冬天再說。
賀拔岳跟爾朱天光都知道，事情不太對了。
天光詢問了爾朱榮，也得到一樣的答覆，他越想越不對勁。但軍情瞬息萬變，爾朱天光一行還是先行破敵再說。
大勝之後，元子攸的使者前來嘉獎，並且邀請爾朱天光，當個真正的「功臣」。
元子攸，要殺爾朱榮。
命西軍緩進，實為要爾朱天光能夠回返護駕。
而西軍，也決定加盟皇帝。
宇文黑獺就是這樣吃到大還丹的。
但爾朱天光本軍已經進入隴西，面對叛亂不斷，他們也不能輕易退出。
就在這時，爾朱榮的死訊傳來了。
賀拔岳當機立斷折返，爾朱天光也連忙前來會合，商議上洛。不過爾朱兆跟爾朱世隆搶先了一步抵達，並推舉元曄為新帝。
元曄的小名是盆子，根本赤眉故事。
這時，元子攸先前連絡的匈奴援軍打進了山西。
山西的守將是高歡，爾朱兆本來要滅了他，但當此局勢，高歡會幫忙防守嗎？
爾朱兆只好把元子攸帶著，北上迎戰，把洛陽跟新帝元曄交給爾朱世隆等人。抵達晉陽後，爾朱兆就把元子攸殺了。
爾朱天光聽到消息，輕騎入洛與爾朱世隆等會面，商議後廢元曄再立元恭。
新帝新氣象，這時的關鍵人物，則是高歡。
爾朱兆若與高歡合作，便會坐大。
不如先收買高歡吧。
新帝分別加封爾朱兆與高歡，但要求高歡去山東上任。
高歡這下可怒了，桌子一拍，起義兵要討滅爾朱亂賊。
全部姓爾朱的，都是亂賊！
要翻臉是吧？爾朱天光沒在怕，帶了大軍就去迎戰。但賀拔岳不看好爾朱天光，他們家有人也在高歡那邊。
賀拔岳就跟宇文黑獺商量，出奇兵奪取長安，反過頭來響應高歡。
高歡這邊，也立了一個新皇帝元朗，名正言順的跟爾朱天光作戰。
勝出。
高歡打敗爾朱天光後，入洛陽廢元恭，同時元朗自請退位，又改立元修為帝。賀拔岳則被封為高官，更是親信宇文黑獺。
高歡也與兩人會面，一度希望挖角宇文黑獺。
宇文黑獺就跟賀拔岳說，這個高歡，遲早會想當皇帝，我們應該利用縱橫之策，來匡輔魏室，對抗高歡。
高歡倒沒想那麼多，又返回鄴城與爾朱兆等人作戰。
大體上來說，高歡就是曹操，是爾朱榮。他們檯面上的動作，就只是要朝廷配合他們打仗平定天下，沒有很積極在搞篡位。
也因為這樣，北魏孝武帝元修的腳跟逐漸站穩，配合賀拔岳等人，開始想要反抗高歡。
兩年後，元修被帶往長安，高歡在鄴城另立新帝元善見。不久，元修也過世了。《魏書》直接說，是宇文黑獺下的手。
當然啦，雖然史料來自北魏，但這本到底是高氏北齊寫的。
這一年，是西元535年，北魏正式分裂。
宇文黑獺如何從賀拔岳的親信，走上挾天子的大位？
這又得另外說說了，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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