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科．幻．之一

本文想要討論一個議題：我們到底有沒有必要分清楚奇幻與科幻？

因為在大學授課之故，我有很多機會接觸到對於奇幻、科幻不甚熟悉，甚至沒看過任何相關作品，對於兩者毫無認知的學生。使用乃賴的反烏托邦小說《萬歲》作為授課教材之故，我的課會在前幾週介紹科幻的定義與幾個常見的類型內容；當週的學習單（回饋單）題目，則會詢問學生「最喜歡的科幻作品是什麼」。這個題目的設計具有幾個前提；首先，經過當週授課，學生已經對於「科幻」有所認知，明白廣義上的科幻定義，其次，我也在經過幾個學期的授課之後，確定了其實大部分的年輕學子都看過科幻作品，只是在閱聽的當下，可能對於「科幻」沒有認知而已——由此，這個題目才能成立，學生也才能真的具體回應題目。

然而，學生的回答中，幾乎每學期都有類似「最喜歡《哈利波特》」、「最愛《波西傑克森》」的內容出現。

課程安排上如果該學期較少國定假日的話，我就有機會進行一次介紹奇幻的課程，這其中當然也有點私心存在；雖然課程教材的主題是科幻（以及《萬歲》中呈現的諸多社會議題），但奇幻是我的「初心」，也是我更具學術信心的一個類型。我會在當週的課程介紹幾種奇幻作品的定義，簡單說明托爾金時代的「仙境故事」（Fairy-story）如何成為現在的奇幻文學，以及喜愛托爾金的喬治．馬汀如何打破托爾金要求的，奇幻故事一定要有「慰藉」（Consolation）的定律。

然後，在當週的學習單上，也會有學生回饋道：「今天介紹的科幻真有趣。」

因為這樣的經驗，我感覺除非是研究者跟狂熱愛好者，「一般人」是不在意奇幻跟科幻有什麼差別的。如此一來，分清楚奇幻與科幻的意義究竟是什麼？

前兩天，有個機會與幾位創作者聊天，終於稍微釐清了幾個想法，也整理出了自己的簡單論述——關於這個問題，我們必須要先確立談論的主體對象是誰。

先說結論：區分是有意義的。但根據主體對象的不同，其意義可能也有所不同，甚至區分的方式也會有所不同。

主體對象的不同，指的是從讀者、閱聽者的立場出發，還是從創作者、出版編輯者的角度出發？對於一般讀者來說，獲得一個精彩好看的故事或許才是最重要的，所以奇幻、科幻都可以被歸類在極度發揮想像力的「幻想」之下；也因此，當你要這樣的一般讀者去細分奇幻與科幻的差別，或許就有些強人所難了。

但如果是創作者，尤其是類型創作者，當然會事先確認自己要寫的是奇幻還是科幻，還是科奇幻（Science Fantasy）。以我自己的科幻創作經驗為例，通常科幻創作者構思作品的起點，都是想到某種新科技，或者舊有科技的改革如何可能改變當下的生活，從而再去建構故事細節、轉折、衝突、結局。奇幻的話，如果想要撰寫的是高度奇幻（High Fantasy）作品，就得從創造第二世界（Secondary World）開始著手，構想這個虛構舞台的神話、歷史甚至魔法系統。除此之外，不論是科幻（還是奇幻），創作者可能也必須要創造出新的外星文明（奇幻種族）；這些新的虛構族群擁有什麼樣的文化，整體上具有什麼樣的民族性，個體上包含什麼樣的性別、認同、處事差異……都需要創作者事先設想完備，才能構築出讓讀者可信的故事舞台。從這樣的脈絡來看，科幻與奇幻創作者當然從最初就已經明確地知道，自己是要創作科幻還是奇幻作品，對於該類型也有相當程度的認知了。

而出版編輯的立場，或許則是要找到最適合推廣、宣傳這部作品的類型。如果有一部作品同時具有科幻蒸汽龐克（Steampunk）與奇幻劍與魔法（Sword and Sorcery）的元素，而在出版這部作品的社會裡，《蒸汽男孩》（スチームボーイ﹑2004）曾經於院線上映，人們則沒有正當管道可以看到《蠻王柯南》（Conan the Barbarian）的翻譯原著及改編電影時，出版方應該就會傾向於將這部作品作為一本「像是《蒸汽男孩》那樣的」科幻創作來宣傳。

還有另外一種立場，是作為研究者來思考的。我在剛開始研讀碩士時，曾經很天真地想將科幻與奇幻同時內入論文研究範圍中，還好在與老師們討論初期就很快被制止了。而要研究類型，除了確認研究範圍（以我自己為例，我的碩論界定研究範圍是2001年到2010年的本土奇幻小說），研究者勢必也得在緒論中界定類型。

所以，區分奇幻與科幻的意義是因人、因事而改變的，這或許也會影響到區分的方式。那麼，奇幻與科幻到底要怎麼區分呢？其實，「坊間」的說法有很多種，但大抵上都具有一定的共通性；我個人的認知，是兩者雖然同樣具有強烈的幻想成分，但在發展脈絡上是（有相似也）有差異的，並且在「藉由幻想去指涉現實」時也有很大的不同——然而，這一點讓我們用下一篇的篇幅再來談吧！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