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鳥的誤解

當我小的時候，我的話不多，總是在圍欄裡，使勁仰著頭。一個親戚的男子扶著後頸經過，他喃喃說著：「唉呀、真難受、真難受...」

他走到我面前，看著我的雙眼說：「今天天氣特別美好，樹蔭下斑駁的陽光聞起來像溫暖的棕綠色，我剛才就在那裡。微風撫面、催人入眠，但我不想像隻狗那樣趴睡在地上，正好身旁的樹有一個低杈，我就把頭卡在杈間入睡了，我睡得又沉又香，當你睡得夠深夠沉，你會覺得自己感受到的一切都是夢境，就算有人往你背上插一把刀，你也會以為那只是一場異夢而不急著睜眼，相信那遍及周身的痛苦會隨著自己的清醒而消逝無形。」

他嘆了口氣，揉揉頸子，又重新看著我的眼繼續說：「我在樹下夢見一隻鳥，牠以為我是樹的一支杈，牠的爪子掐著我的臉肉，牠的嘴喙拔咬我的毛髮，那虛假的疼痛令人厭惡，我試著醒來好擺脫牠，牠啄拉我的耳朵，柔軟的羽翼輕摩著我的左臉，一個溫熱的球體滑入我的左耳，我陷入驚恐，但我卻誤以為我的驚恐也是夢境，那顆蛋一路往耳道深處滾，掉入了我的頸子裡，當我終於醒來，那隻愚笨的鳥發現自己的錯誤，往我臉上重重一踏、展翅而逃，我久久無法相信牠是真實的，即便我的臉上留著牠的爪痕，頸中留著牠的死胎。」

他邊說邊抬起頭，向我指指他的喉結，然後就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