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好,我是一條頭髮。目前正寄生於主人頭皮的毛囊中。我居住的位置處於後腦勺,從我出生那天起,主人便未嘗看我一眼。但我並沒有任何怪責他的意思,畢竟這麼邊緣的位置,壓根就不會有人注意到我的存在。
主人睡覺的時候,我總會被壓在後腦勺與枕頭之間,就像壓力機那般,重重地把我壓成灰燼。不過,沒有感知神經的我,並不會感到疼痛。待陽光灑進窗簾之時,我便能得以喘一口氣。
但我的鄰居就沒有這麼好運了。
主人清晨醒來時,總會在「壓力機」留下幾根頭髮。每當我看向一旁荒涼的毛囊無人居住時,丟失安全感的我就會不禁地顫抖。然而過一段時間後,又會有新住戶從裡頭生根發芽。主人甚至絲毫意識不到毛囊裡的頭髮已經靜悄悄地更換了好幾批。
我很清楚,終有一天我也會成為「壓力機」下的亡魂,但我希望這一天能晚一點到來。
我很享受主人帶著我到處閒逛,讓我認識這個美好的世界。我可以無時無刻觀察主人的後背,當有人靠近時,我就會乘著風觸碰背後的那人,引起毛囊的觸感,讓主人知曉,避免遭人碰撞。
而即便多麼努力,也得不到主人的一聲稱許,我心裡難免會有所失落。
平日裡,主人出門之前都會先把前額的頭髮理順,時而從中間分開,時而以4比6的比例分開。這些消息都是鄰居們一傳十十傳百,從前額傳到後腦勺來的,也不知其真偽性是多少。鄰居們對前額的頭髮感到無比的羨慕,它們皆想移居至前額,展現自己的面目。
如果我下輩子投胎後能長在前額就好了...
在閒暇之時,我會思考那些已經離我們而去的鄰居們是不是真的已經不存在了呢?既然是在同一個毛囊中增長出來,那它們的記憶到底去哪了呢?有沒有一種可能性,其實它們只是投胎時喝了孟婆湯?倘若如此,那我說不定便有機會能以新身份投胎至前額,風光無限。
今天,主人沒有整理前額的頭髮,直接便出門了。我對這此舉動感到極度不安。我很擔心我的記憶會因此而消失,我不想忘記這個世界的一草一木。但是,這同時也是我改變命運的機會。在我躊躇不定之際,主人已經來到一間充滿著我們種族天敵的地方。室內佈滿了各式各樣的鋒利工具,人類稱其為「剪刀」,這便是我們的天敵。
付出了失去記憶的代價,能夠成功投胎的話當然是最好不過了。但倘若下輩子仍然處於不起眼的位置呢?我的思緒盤根錯節。
「先生,我看您後腦勺的頭髮長得有點自然翹了,幫您修一修吧?」
「哦好的,麻煩您了。」
主人的聲音透過顱內不斷震動著我全身。在聲音的餘波仍未消失之際,又響起了「咔嚓咔嚓」的聲音。身旁的鄰居們以飛快的速度逐一離我而去,連告別的機會都沒有。
不要啊!先等等!!
任憑我如何反抗,也無法發出絲毫聲音。這也是理所當然的。畢竟,我只是一條可有可無的頭髮罷了。
「咔嚓!」這是我在世界上聽到的最後一個聲音。
與毛囊斷開連接的我,隨風飄忽,以秒速五釐米落在主人的腳跟旁,任由那個「劊子手」踩踏蹂躪。主人對此毫不在乎。
沒有感知神經的我,並不會感到疼痛;沒有心臟的我,理應也不會有任何反應。
但是,為什麼...會有這種心如刀絞的感覺...
轉眼,一位慈祥的婆婆一手撫摸著我,一手端起碗,對我說:「可憐的孩子,喝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