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2-07-08|閱讀時間 ‧ 約 2 分鐘

〈捷運〉

  和P說過,搭捷運很沒有移動的感覺。地底軌道恆常的黑,車廂和車站恆常潔淨明亮,每一站看起來都一樣,讓人失去時間和方向。就算上了地表,每個出口也一樣陌生。
  那時候我們搭紅線,列車正好從黑暗中駛出。
  腳踏車有風和光影的流動,雙腳的穩定踩踏昭示著推進。火車窗外有奔馳變幻的景色,位置的移轉如此具象。捷運是任意門,我們被吞進蒼白低溫的空氣裡,震動晃蕩,從另一端被吐出。周而復始。
  到臺北的前半年沒去過什麼地方,除了火車站和校園的兩點一線,只在紅線的幾站下車過。戒慎地盯著手機,在對的地方下車,走到一個地方和一些人說話微笑,一輩子可能就見這麼一次,結束後馬上又在車廂裡了,快得像奔逃。每一站都是毫不相干的碎片,拼不成一張地圖。
  或許那就是臺北生活最初給我的感覺:沒有目的地,但總是在趕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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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捷運站的人都走在自己的世界裡,卻又以某種心照不宣的方式,共同契合一個更大的外在世界。刷卡進出站,沿地上的貼紙排成兩列,完成這些時眼睛看都不看,彷彿本是自己骨子裡的韻律。
  我們都這樣,用不屑的語調吐出「臺北人」三個字,卻又暗中模仿他們在捷運車廂不拉吊環,泰然用雙手打字的姿態。明明從報導中讀過,擠在電扶梯的一側會損害它的壽命,還是窩在長長的人龍後,生怕被指認為外來者。
  只有一點做不好,我總記不起來綠線兩端的站名。
  每次都要跑到貼有路線圖的自動門邊,才知道回學校要站右還是左,偶爾也就錯過正要關上的門。潛意識裡我好像寧可多站幾分鐘,也不願意背那簡單的四個字。那是拒絕嵌進一座新城市的最後一點叛逆,只要記不得,我就永遠帶著一點初來乍到的,還生澀磕手的稜角。
  才發覺,自己一上捷運便假裝冷漠的眼睛總會染上一點忿忿:並不知道要去哪裡,但哪都不想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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