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融卡〉

　　今天早上去郵局處理金融卡。未滿20歲，要帶父母雙方的身分證和同意書。

　　我不知道處理一張被鎖住的卡這麼嚴格，裡頭的數字好像也不值得這麼高規格的對待。櫃台後的叔叔要我填上父母的聯絡電話，在我面前開始撥號。

　　「您好，小孩子要處理卡片的事……」

　　「確認一下，孩子的名字是林佩──」

　　「母親的名字是詹月──」

　　像記憶大考驗，他還會好心提示兩個字。媽媽的聲音很亮，我聽見她乖順地唸出外婆的名字，叔叔滿意地點頭繼續，問完後又撥給爸爸，round 2。

　　我在口罩後偷笑，又真切意識到愛如何奠基於記憶。爺爺奶奶都走了（我花更久的時間才想起奶奶已經不在），但當爸爸接上他們的名字，他們仍是法律認證的家人，那間狹小公寓裡有過的檀香、笑罵、擁擠的體溫都能一下子甦醒，永遠鮮活恆溫。

　　「愛比遺忘還長」，曾經很喜歡這個句子，一廂情願地想相信有什麼是亙古抹不滅的。也許那是記憶，而愛不過是其中包含的萬千之一。我們用無數的碎片積累，稱呼表情對話動作距離氣味聲音溫度濕度，才稍稍得以為一些抽象物描摹出輪廓，繼續擁有或傳遞；那是傷感，那是恨，這是愛。

　　逝去的，都得以永遠活著。

　　會需要去一趟郵局，是因為我輸錯太多次密碼，把金融卡鎖住了。第一次帶它去領錢的時候忘了問清楚，又沒帶手機，我自作聰明開始亂猜。反正媽媽設定的密碼都有意義，都很直觀，我連她的facebook和gmail都破解過了。

　　可惡，這次居然失敗。

　　「密碼到底是什麼？」

　　「對欸，是什麼……」媽媽歪頭想了一下，突然笑了。

　　「是妳出生的體重。」她的笑有點含蓄，介於不好意思和想到有趣的事情之間，「大概只有我知道喔。」

　　除了不滅的時效，記憶原來也為愛加上私密性。一個嬰兒在肚腹蜷縮的十個月，平躺時擠壓臟器和腰背的重量，第一次捧在掌心那失語的一刻，她珍藏著，不與任何人分享。每一份愛之所以獨特且珍重，大概都因為摻雜這樣難以言明，只能私有的記憶吧。

　　「妳很重，超級無敵的那種。」

　　「沒有到那麼誇張吧！」

　　不知道郵局到底使用什麼神奇系統，我在那裡站了半小時，看他摸透我19年的人生軌跡。我離開前，叔叔告訴旁邊的櫃檯我讀什麼大學，那個人還真的跑來，「看一下台大生長怎樣」。

　　？？？

　　啊不就還好我今天穿著正常還戴了隱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