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2-07-12|閱讀時間 ‧ 約 3 分鐘

打書釘

    從小喜歡閱讀。愛看報紙,愛讀雜誌,愛翻閱圖書,尤其鍾意閱讀中長篇小說。
    每天母親回家,我總是第一個上前接過她的手袋,然後像今天街上的警察檢查市民的包包一樣,翻個底朝天。
    母親的手袋通常很重,裡面都是等待批改的學生作業。我感興趣的,是一份8開小報「參考消息」,內容是一些經過審查檢閱剪輯之後的國際新聞和外電評論。
    初初看報,報紙說甚麼自己信甚麼。隨著年齡的增長,智慧的長進,開始有了獨立思考和判斷能力。漸漸地,「參考消息」的魅力消失了。一本本厚厚的文學巨著躍入我的眼簾。
    母親為培養我們幾個孩子的閱讀習慣付出了巨大的代價,買書買雜誌毫不吝嗇。家裡的書櫃藏有不少的圖書。後來都讀完了,再去和鄰居人家交換互借。記得有一本「岳飛」的故事書被一個叫周定龍的同齡孩子經我手借走了,這小子拖延不還。家人一直催我找他要,可他見我就躲見我就逃,至今未還。六十多年的事了,如今一直還在夢中縈繞,發夢都在追討。
    後來升中學了,學校的圖書館雖然藏書不少,但更吸引我的,是四川路和寶山路的兩家新華書店,那裏有不少新出版的文學巨著。當時家裡很窮,根本無錢買書,於是想到了「打書釘」—-裝模作樣扮選購,爾後問店員取一本埋頭翻閱起來。六十年前的書店不似今日的開放式,買書要告訴店員書名,由他從櫃臺取出遞給你。
    我清楚記得,首次「打書釘」讀的是周而復的「上海的早晨」三部長篇,分別在兩家書店完成。
    讀中學時午餐時間約一個半小時。我匆匆食完就直奔書店。為免起疑,今日寶山路,明日四川路。奇怪的是,每次我跟店員要了書,趴在玻璃櫥櫃上孜孜不倦地看著,一讀就是半個小時,卻從來沒有被職員質疑和干擾。我的「一目十行」的閱讀能力也是那時所培養。有些冗長的政治問題敘述會輕輕跳過,而對男女情事描寫則看得津津有味。至今還記得「統戰幹部」馮永祥和資本家徐懿德三姨太「打成一片」的情節。
    那個時代書店幾乎沒有人「打書釘」。一是出版的圖書少,二是上班時間無人光顧。我想那些店員應該一早認識我了,知道我是個窮學生故不篤爆我,見我喜歡書有意成全我罷了。
    後來,書店的文學書籍漸漸少了,取而代之的是「毛著」和「毛語錄」。
    再後來,「上海的早晨」被點名批判為「反黨大毒草」。
    「上海的早晨」變成了「中國的黑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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