疲熱夏日的週末難免單調,冷氣依存症發作,一切戶外探索之旅被迫延期到哪個不確定的秋天,串流平台上精彩的戲早已被收入再次回味的資料夾,害得我連發懶都得努力找個適合的方式。正巧Andy傳了個活動連結給我,主題是「覺察」,我瞄了瞄,想說大概是與戲劇、肢體有關的講座,就順便找了子翔參加。
到現場後我點了杯單品咖啡,悠哉地走到二樓的活動場地打算慢慢品嚐,突然發覺活動跟我想的不太一樣,這活動是與導演互動的工作坊,不但沒有讓我安置飲料的小茶几,甚至還得走出咖啡廳,在下午艷陽的下與大自然互動。我聞著咖啡輕煙冒出的堅果味與花香,突然有點後悔沒有叫冰飲。
活動開始得很突然,參與者與符導演在咖啡廳二樓坐著圍成一圈,符導演請大家表述自己對主題「覺察」聯想到的詞彙,藉此打開工作坊的課程,並簡單認識參與者。感知、觀察、自我等詞彙被相繼說出,我則是說了模仿。說出這個詞彙的原因是我聯想到嬰兒在覺察後的自然反應,是一種為了融入環境而誕生的本能行為。隨後,符導演將話題簡單總結,並開始了工作坊的課程。
課程分為兩階段,室內與室外,室內的課程著重觀察自己,室外則是觀察環境。在室內的課程裡,座椅首先被淨空,符導演讓參與者排成隊伍,輪流在被淨空的場地活動。活動相當簡單,就是雙眼專注前方向前走,並重複這個過程。每一次的重複,符導演都會對我們的肢體增加一項要求,好比舉手、轉圈等,同時,我們必須對自己的肢體有絕對的專注,要意識到自己是否僵硬、是否做了多餘的動作、是否放鬆等,以符導演的說法則是:「我們的身體有沒有保持中性」。「中性」說的是一種自然而平衡的狀態,我們因行為產生的動作,時常會在無意間被刻意化,好比為了達成美感而挺胸、為了投射情緒而聳肩,又或是為了迎合環境而改變前進速率,這些刻意化動作在活動中被覺察,被意識放大,然後被放下,最終使自我的肢體狀態更接近中性。我覺得有點類似動禪,是一種以呼吸流為主軸的自我探索過程。整體課程給我的舒適感有別於頹臥在家的網路速食享樂,是一種更純粹、更深沈且不帶情緒的消磨。
戶外課程相較室內則忙碌許多,儘管課程內容維持簡單,但場地卻從涼爽舒適的咖啡廳轉移至公園。盛夏辣日和毒蟲肆虐,與室內相比,這種專注於呼吸與自我覺察的靜態活動非常容易被環境影響,使得難度上升許多。課程中,符導演要求我們找一個位置觀察天空,在一定時間內紀錄眼前視覺、聽覺或一切的對比,最後拍下一張且只能一張照片。當時炎熱的空氣使我極度浮躁,為了使自己完全融入活動,我決定在過程中讓自己徹底靜止,完成我與環境的對比。開始後,我大概花了一分鐘把眼前和視覺有關的對比記得:磚紅色的屋頂與綠樹、低矮的眷村建築與高樓、樹影的躁動與與樹幹的沈靜等等,沒什麼意思。於是我開始專注在聲音,蟲鳴與汽車引擎聲,路人行走時鞋底的摩擦聲,偶爾喧嘩偶爾安靜,週而復始,依然沒什麼意思。這時我突然覺得很癢,糟了,我感覺自己正在被叮,但由於立下不動誓言,我得忍住轉頭看後小腿的衝動,甚至得忍住抓癢的衝動。專注於觀察周遭的心全沒了,我意識到自己無可救藥地只能想著那隻蚊子,想著牠正在叮我,想著逐漸腫脹的皮膚,想著汗水從肌膚滑落時的不適感,一切的注意力被轉移到了觸覺,我的意識全然地專注在自己的不適,然而,我卻突然想到了自己為何要靜止,不就是為了與流動的炎熱創造對比嗎,當下我感覺自己正詮釋著一種互動,想著想著就忘記要抓癢了。
結束後我瘋狂抓癢,癢爆了。至於拍照,我選擇了一盞路燈作為中心,簡單地把公園誆在手機裡,然後按下螢幕的快門。選擇那盞路燈的理由頗有趣:在取景時我發現了這盞路燈,這路燈就站在我剛剛給蚊子叮的位置,一動也不動,然而十分鐘內我卻完全沒有意識到那燈,我覺得或許當時的我代替了那盞燈的存在了吧。
之後我和子翔去吃了夜市牛排,稍稍討論彼此對活動的感想,除了咒罵天氣炎熱與批判網路速食享樂外,也談了彼此在活動時與環境互動體驗,或許這種沒有情緒外力的簡單日常才是最難覺察的吧,又或是,體驗日常才是覺察的最終目的呢?再深一點的探討就留給演員吧,我得回房間追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