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姑娘的真相》第二十九章 悸動

　　時間已經逼近白天尾聲，傾斜的日照被層層樹冠遮擋，只剩下少許金黃穿透而下，雖然少，但多少讓人足以辨識環境。

　　「艾修爾先生，你的臉好像有點紅喔？」

　　一邊跑著步，我忍不住小小的揶揄懷中的人。本來期望當事人會說點什麼反制，結果他竟罕見的沉默，背對我的腦袋也一動也不動，讓人搞不清楚在想什麼。

　　該不會生氣了吧？我趕緊澄清：「沒有啦，我只是開玩笑，開玩笑的！」

　　他還是沒有反應。這下子我是連自己也一起弄得尷尬了，只得把注意力放回前面的路上，小心避開樹根和碎石。

　　如果沒有記錯，樹林的尾段還有一道圍牆，只要穿過那裡，再避開看守塔，就算是真的離開王宮了。

　　「對了，你有想要先去哪裡嗎？」突然想到，我開口問艾修爾，沒有停下腳步。

　　直到磚牆和路燈在視野的最遠處出現，艾修爾才出聲回應。

　　「我想要……看夕陽。」

　　「夕陽……剛好時間也不早了，那就順便去港區找點吃的吧。」

　　事不宜遲，確認了附近沒有巡邏站點，我展開最後衝刺，來到圍牆邊。爬牆不能照樣把人公主抱過去，我放下艾修爾，拿出斗篷給他穿上，然後帶著繩子領頭翻過了牆。

　　憑著繩子的輔助，艾修爾也順利過了圍牆，這下子，我們總算逃離王宮了。

　　接下來的路程便輕鬆許多，步出樹林之後，我招來去程搭的馬車，就這樣一路坐到港邊市區。此時日落已經相去不遠，努力抵抗著馬車的顛頗，艾修爾將全身都倚到了車窗上，認真地盯著外面的景色。

　　為了把眼前的一切全部烙印下來。

　　沒再說話打擾他，有些欣慰的，我露出微笑，默默的於一旁望著。

　　從王宮到市區的車程將近一個小時，抵達的時候，夕陽剛好有一半沉入地平線。我先帶艾修爾繞了港口一圈，等到夜色完全降臨，兩人再徒步走到腹地深處的商業區。和港邊的攤商不同，這裡的店面全是固定的屋子，賣的東西也更加多樣化，其中，也包括餐酒館。

　　我走進當中最熟悉的一家，在歡騰氣氛的圍繞中坐了下來。

　　「帽子不用脫掉沒關係，只要沒有巡邏兵稽查，大家都已經很習慣了。」這麼對艾修爾說，我翻開菜單，直接一道一道菜的和他介紹。「這個烤乳豬很好吃，還有這個，點這些怎麼樣？」

　　「嗯。」

　　只見他點頭附和便不再說話，木訥的實在不像是平常的樣子。但我也只當作他人生第一次出來還不太適應，單純做著身為導遊該做的事，沒有強制接續話題。

　　不過，沉默的時間並不長，很快的，艾修爾便主動開了口。

　　「我的母親，是南部某處村莊農夫的女兒。」

　　被這突來的話題嚇到，正在喝水的我嗆了好大一口，差一點沒把肺給咳出來。

　　「當她十六歲時，尚未繼承王位的國王為了尋找王妃來到村子，最後選中了她，將她娶作王妃。」他平靜的說著。

　　「但實際上母親早已有了相互屬意的人。對方為了她成為王室護衛隊的成員，等到國王登基，那一年的戰役，國王率領軍隊御駕親征，王后與心上人暗通款曲，最後懷上了孩子。」

　　像是在說毫不相干的人的故事一般，兜帽底下的綠色眼眸沒有波動。

　　「戰爭結束的時候，孩子已經被生了下來。不知為何，兩人都沒有被國王殺死，只有士兵被流放北方，再也不能踏上瓦蒂尼亞的領地。」艾修爾淡淡的結尾。「王后被監禁在宮中，直到因病而死。」

　　到了這裡，我總算聽出一些端倪。

　　「兩個人？你的意思是……」

　　「我和『他』都是王后和外人所生的孩子。雙胞胎中較早出生的他被當作繼承人培養，剩下的我則是和王后一同監禁。」他說。

　　「為什麼，他會留……呃，我是說……」

　　「誰知道呢。」不曉得是不是我的錯覺，他的語氣越來越平板，就連臉部表情也是逐漸空白。「說不定，國王其實無法懷孕。」

　　他又變得像是剛才在修爾面前的模樣了。

　　腦中閃過如此念頭，就在這時，突然出現的服務生帶著餐點出現，烤乳豬的陣陣香氣驅散了空氣裡的壓抑。

　　「來，你快吃吃看。」我把盤子推到他面前。這時，他已經變回了原本的樣子。

　　他微微垂下眼。「抱歉，讓妳這樣為了我冒險。」

　　「沒事，我完全是自願的，所以你只要專心吃就對了。」早就知道他會愧疚，連眼皮也沒抬的我回道，手上刀叉不斷動作。「沒吃完的話我就逼你全部打包帶走。」

　　聽到我的話，他沒能忍住笑意，噗哧笑了出來，總算是回歸正常了。

　　愉快的氛圍成功持續到了飯局結束，吃飽喝足後，我們走出酒館。這時，沿街的照明已經全部點亮，發光石和煤氣燈交錯，將這條商業街點綴成絢爛的不夜之路。

　　到了夜晚，也只有港區還能這麼熱鬧。

　　我帶著艾修爾沿著大街走回港口邊的攤販區域，經過下班狂歡的工人、年輕情侶和公會商人，費了好些功夫才找到目的地。

　　「在這裡等我一下，我買個東西。」

　　丟下這麼一句話，我來到一處攤販前，拿起某樣東西結帳。手心握著那東西，我回過身，望見艾修爾人群中的身影。

　　還不習慣人多地方的他看起來有些不安，儘管如此，他的眼底倒映的燈火無比閃爍，而他也目不轉睛的盯著周遭的一切，翠綠的眼眸流轉著光。

　　就在這時，一名提著花籃的小孩跑到他面前，張口說了幾句話。艾修爾蹲下身接過小孩手裡的花，又從身上掏出某樣東西交給對方，小孩高興的和他說了些什麼，接著便跑走了。

　　我走回艾修爾身邊，將手中的物品遞給了他：「王宮的圖書室應該有地圖吧？這個送給你。」

　　低頭看著塞到他手裡的指北針，艾修爾露出驚訝的表情。我搶先一步開口：「這樣一來，哪天你成功離開那個地方的時候，就不用擔心找不到方向了。」

　　也許是火光的關係，他的臉看起來前所未有的柔和。

　　「謝謝妳，仙杜瑞拉。」他說，伸出花朵交給了我。「真的，謝謝妳。」

　　「彼此彼此啦。」

　　摸了摸鼻子，我抬頭望向夜空，看著月亮，心情放鬆地說：「我啊，有個夢想是要搬出這個城市，到很遠的地方生活。所以，我才想要盡可能多賺一點錢。」

　　「夢想……嗎？」

　　盯著手中的指北針，艾修爾喃喃。我正想對他說點什麼，然而嘴巴才剛打開，一陣不尋常的騷動便轉移了我的注意力。

　　騷亂似乎是從市場傳來的，隱約的，還能聽見人爭吵的聲音。許多人都被這異常的事件吸引走上前去，當中，也包括我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