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季瓜果之王：西瓜

消暑果物

炎炎溽暑下，在台灣，夏天的水果除了檬（芒）果、香瓜、三角柱（火龍果）以外，最消暑的水果大概非西瓜莫屬了。小時候對於西瓜的記憶常圍繞在「小玉」這個名字，小玉是誰？還有偶爾會聽到長輩唸著「暗頭仔吃西瓜，半暝仔反症！」從小聽到大，雖然不完全信服，只是也常會想太陽下山後吃西瓜真的會「反症」嗎？到了現在，旅遊集體拍照前一秒還會被問：西瓜甜不甜？甚至每到了選舉「西瓜」總是會被推選出來，這位西瓜到底是何方神聖？認真研究起來，還真的大有來頭。

苦澀的西瓜

西瓜無論是紅肉、黃肉，大西瓜、小西瓜、無子西瓜，透過農業專家多年來的育種、改良，今日的西瓜不但汁多果甜、皮薄子少，且品種繁多、形色俱佳，在台灣各有其擁護者，只是西瓜其實也不是台灣原產，其歷史可追溯至數千年之久。

幽默作家馬克吐溫曾說：「品嘗了西瓜，才知道天使吃的是什麼。」

古代的西瓜，跟你想像的很不一樣，它的前身是一種淺綠色，肉質硬，且味道是苦澀的水果。如果天使吃過西瓜的野生前身，那麼祂們必然啞口無言。西瓜歷經數百個世代的選擇性品種改良（全球多達1000多個品種），並且跨越多國文化，最後產生了今天餐桌上常見的黃（紅）色而味甜的水果。

但西瓜來自哪裡？一直是許多研究人員的熱門對象。

西瓜的故鄉

以色列農業研究院的園藝學家巴里斯（Baris），長年試著蒐集西瓜歷史的線索，包括古希伯來語文獻、埃及墳墓裡的工藝品和中世紀的插圖等等，編錄出令人驚訝的五千年來西瓜經歷的轉型。

大部分植物研究學者都同意，西瓜的祖先源自於非洲，再往北散布到地中海諸國，再傳到歐洲其他地方，然共識僅止於此。其他延伸更細節的問題，例如西瓜是源自非洲西部、南部或東北部，意見仍然眾說紛紜。

巴里斯指出：「The history of watermelon has been messed up from the start」（西瓜的歷史從一開始就一團糟。）原因在於十八世紀以來，歷代的分類學家把西瓜屬（Citrullus）的類別弄得混淆不清，甚至連現代西瓜的命名都是錯的。 Citrullus 屬名源自拉丁語，意指「多毛的」，是指一種來自非洲南部，表皮長滿細毛的瓜類，而這種瓜常被認為是西瓜的祖先。但令人懷疑的是，埃及人大約在四千多年前就開始種植西瓜，甚至比非洲南部更早。

另一種說法認為，西瓜的祖先是非洲西部的一種沙漠葫蘆，同樣地，這個說法也讓人懷疑。原因在於，種植沙漠葫蘆並非為了吃它們的果肉，而是食用它們的種子。因此，巴里斯認為，現代西瓜的真正始祖應是來自非洲東北部。但是不是真的如此，這就有待繼續研究了。

在巴里斯的研究中，有段話耐人尋味也非常有趣，他說：「Until now, wild watermelons can still be found in the deserts of Egypt and Sudan. Why go all the way to Nigeria and those West African countries to introduce watermelons？」（直到現在，埃及和蘇丹的沙漠裡仍有野生西瓜。何必老遠跑到奈及利亞那些西非國家引進西瓜？）

科爾多凡甜瓜

西瓜果實大小差異很大，從大約2公斤到超過30公斤，形狀可以從幾乎球形至倒卵形，人類食用西瓜已經吃了好幾千年。考古學家在利比亞一座五千多年的村落中，找到了西瓜子和其他水果的殘餘物。研究者也在四千多年的埃及陵墓（包括古埃及塔特王的墳墓）中，發現西瓜子和西瓜的繪畫，其中一張西瓜的圖畫特別明顯。畫中的西瓜並非如野生種那樣渾圓，而是像現代橢圓形的西瓜。

埃及人為何種西瓜？關鍵在於「水」，西瓜果肉水分含量佔整體超過90％，且西瓜不同於其他水果易腐，若存放在陰涼處，過幾周甚至幾個月都還能食用。更有一說，埃及人相信，在埃及法老死後，要開始遙遠的旅途，沿途需要水，所以他們就想到了西瓜。

一個由德國慕尼黑大學植物學家蘇珊．瑞納（Susanne Renner）所領導的團隊，也一直在尋找西瓜的歷史足跡。在她發表於《美國國家科學院院刊》（PNAS）的最新研究證明，埃及人早在4,360年前就已經在吃西瓜了。

科學家團隊對現今常見的西瓜與六種野生西瓜（西瓜屬僅有7種）品種進行基因測序。發現一種名為「科爾多凡甜瓜」（Kordofan melon）的無苦味、白色果肉的蘇丹甜瓜，是最接近我們現在平常栽種的西瓜品種。也就是說，它可能是現代西瓜的祖先。

猶太人的思念

西瓜這個詞在聖經中曾出現過一次。在民數記十一章5-6節中，被神從埃及為奴生活中解救出來的猶太人，在曠野只有嗎哪（狀似芫荽）為食，他們忘了被擄為奴之苦，哀嘆他們離開了埃及，享受不到豐富的食物。

「我們記得，在埃及的時候不花錢就吃魚，也記得有黃瓜、西瓜、韭菜、葱、蒜。現在我們的心血枯竭了，除這嗎哪以外，在我們眼前並沒有別的東西。」

根據舊約聖經的希伯來文和英文詞典（Brown-Driver-Briggs）記載，西瓜的閃族語詞根，希伯來語中的「avatiach」 和阿拉伯語中「batich」，都可能來自古埃及語。

到了迦南，以色列人不用等多久就再次嚐到西瓜甜甜的美味。在特拉阿拉德（Tel Arad）考古遺址，甚至更早在青銅時代的摩押，都有西瓜存在的證據。

西瓜的傳播

大約在西元前400年到西元500年間，西瓜從非洲東北部傳到地中海國家。西瓜之所以廣為傳播，一部分是因為奴隸貿易，再者是因為它很獨特，作用等同長途旅行中的「天然水壺」。古希臘醫師讚揚西瓜的療癒功能，並把它當成利尿劑，把濕冷的西瓜皮放在中暑孩童的額頭上用以退燒。古羅馬學者老普林尼也愛西瓜，在他西元一世紀出版的百科全書《自然史》裡，稱它是自然的最佳冷卻劑。

到了第三世紀，西瓜已經從沙漠作物變成甜點。在當時那個年代，人們描寫成熟西瓜果肉是黃色的；同樣地，大約西元425年拜占庭時期的以色列有一塊馬賽克，描繪看似一片西瓜的圖畫，果肉也是橘黃色的。

由於長期的栽培和選擇，當西瓜被栽培得更甜，新形式的食用西瓜開始產生進化，西瓜的果肉變成我們所熟悉的紅色。西瓜大約在公元前五世紀傳播到希臘與義大利，在歐洲，第一張描繪紅色果肉的甜西瓜的素描，出現在十四世紀一本生活指南的手稿，這是一位義大利貴族花錢請人畫的插圖。而後由歐洲傳到印度，再到東南亞、西亞、新疆，在五代時期傳入中國。

西瓜又名寒瓜，由漢代張騫出使西域傳進中國，故取名為西瓜。關於西瓜引進中國的年代，1716 年周鍾瑄所編纂《諸羅縣志》提到另一種說法，指出：「嶠於回紇得瓜，種之結實，大如斗，味甘，曰西瓜。」意思是說，胡嶠從回紇得到一種瓜，結實又大如漏斗，味道甘甜，稱為西瓜。簡言之，西瓜最早在漢代經由西域傳入中國， 且東漢劉楨、西晉陸機和宋代吴淑等文人均有創作關於西瓜的瓜賦，如「楨在曹植，廚人進瓜。植命為賦，促立成。」

西瓜過黑水溝

至於西瓜何時到台灣，許多文獻均指出回溯到鄭成功時期（1661～1683）獎勵大陸沿海居民移民台灣之時，於西元1717年以後，才有了西瓜栽培的紀錄。不過，早在荷西時期（史前時期）台灣原住民種植的蔬菜，就已在〈蕭壠社記〉出現西瓜的記錄，比所有的文獻更早。

1623年11月，任職在荷蘭東印度公司 Jacob Constand 和 Barend Pessaert 兩名商人，到蕭壠社（今台南佳里區）兩天，因看見蕭壠社村落四周田園種植的作物及蔬菜，感到印象深刻而留下一篇〈蕭壠社記〉，並記載蕭壠社人的飲食現象與種植蔬果的情形。

當時蕭壠社種植的作物可以多到補給在澎湖駐紮的士兵，當1624年8月荷蘭人從澎湖退守到大員島時，第一任駐台長官馬丁努斯．宋克（Marten Soncle,1590～1625）就曾在1624年12月12日向當時的東印度公司總督卡本提耳（De Carpentier）報告說：「這地方的土地（蕭壠、新港和目加溜灣）（今台南佳里、新港、善化）看起來非常肥沃，所以我們將種植椰子、橘子、檸檬和其他果樹，也要播種西瓜和其他根莖作物」。此外，關於蕭壠社種植的蔬果，《巴達維亞城日記》也記載：「該地多產有檳榔子、香蕉、檸檬、橘子、西瓜、匏瓜、甘蔗，及其他美味之鮮果。」

此外，來自荷蘭的旅行家 Jan Janszoon Struys 也曾在1650年來到台灣，並留下有關當時大肚王（Quataongh）（番仔王）統轄地區種植作物的記錄。他提到：「台灣到處有豐沃的農地…….，其地有極多的米、小麥、大麥……，又有檸檬、番石榴、西瓜、南瓜、鳳梨….。」甚至也出現在《熱蘭遮城日誌》中的記載。由此可知，當時南部的西拉雅族、中部的大肚王，以及到淡水一帶的 Sabocan 社等原住民均有種植食用西瓜的記錄。

當時荷蘭人鼓勵農耕的政策下，漢人將西瓜等其他物產從中國引進台灣，種植這些作物的目的都是為維持生活所需，而非為了出口貿易需求。到了1685年康熙年間蔣毓英所撰《台灣府志》中所記載物產等內容沿襲明鄭的建置源流，當時還把西瓜列為蔬之屬，認為西瓜是果菜類蔬菜而非水果。

特別的是，1895年屠繼善所編纂《恆春縣志》有提到西瓜肉色有「有紅瓤、黃瓤、白瓤三種」，說白肉的西瓜味道最甘甜；而綠皮黃肉的西瓜次之；紅肉又次之。

代理孕母

西瓜香甜多汁，消暑解渴，被稱為是「夏季瓜果之王」。台灣西瓜品種眾多，黃皮、白皮西瓜有見過嗎？田裡的西瓜在地表下的根其實並不是西瓜？疑………那到底是誰？

台灣享負西瓜王國的盛名，一年四季皆有栽種西瓜，種植區域多以溪流河床的砂質地與早期種植甘蔗的台糖田地為主，如宜蘭蘭陽溪、花蓮秀姑巒溪、彰化雲林濁水溪、台南八掌溪以及屏東恆春楓港溪等等。

台灣的大西瓜幾乎都是靠嫁接而來，這種嫁接技術在日治時期就已所發展開來。台灣自五、六月份起，市場上「百瓜爭鳴」，七、八月份又因為容易遇到颱風，對於西瓜種植及銷售價格均不利；反之，產季愈早，價格就愈好，因此西瓜農為了將產期提早、將西瓜賣個好價錢，才發展出此一技術。

早期嫁接於扁蒲（Lagenaria siceraria）或是冬瓜（Benincasa hispida）的根部，現在則多嫁接在南瓜（Cucurbita moschata）的根部，透過代理孕母方式，一部分是為了應付農曆年前的低溫，更可以讓西瓜個個長得頭好壯壯。

西瓜是蔬菜？

作為世界第三大水果－西瓜，在市場水果攤全年都可以買得到，但很少出現在蔬菜攤，實際上在農業統計上西瓜是歸類在蔬菜。西瓜並不是像我們按照生活中的食用習慣去劃分，其劃分有嚴謹的農業科學依據。農業的學術分類中，會將作物分為農園藝，園藝作物主要有蔬菜、花卉及果樹三類，果樹作物的定義為「生長期長、一年一穫」，蔬菜作物則「生長期短」，以此定義來看，西瓜即被歸納到蔬菜。但對我們一般人來說，西瓜是水果，乍聽之下很衝突，但以木瓜作為比喻，台灣人將木瓜視為水果，東南亞人則會將木瓜當作蔬菜使用，就不難想像。

不過西瓜的食用也不侷限於生食。在台灣，西瓜栽培過程中會疏果摘除幼小的瓜，有些農民就會用鹽巴醃漬製作成「西瓜綿」，與虱目魚一同煮湯，風味一絕；也有人將西瓜皮涼拌或是清炒，夏季食用非常清爽美味。在美國餐廳更有廚師將整顆西瓜炭烤，切開食用口感猶如牛排，顛覆大家對西瓜的想像更堪稱一絕；而韓國則有利用西瓜作為冷麵料理，更是因應夏天特有的吃法。

小玉改嫁了

對了，那位小玉是誰？其實是「小玉西瓜」只是俗稱，並非指特定品種的西瓜，指的是所有黃肉西瓜。有人推測是黃肉西瓜品種剛推出時，台灣還未流行，日本農民先開始種植販售，而相較於台人以「顆」為單位，日本人則是用「玉」。

由於日文裡，許多球形或圓形特徵的東西都叫「たま／tama」，在書寫上，常以「玉」（或球、珠等字）來表示。在日本，體積小或數量少的「こ／ko（小）」放在「たま／tama（玉）」前面，變成了「こだま／kodama（小玉）」，就成了小玉西瓜名字的由來，代表一種小型西瓜。後來台灣開始生產黃肉西瓜也開始使用小玉西瓜來販售，久而久之就成了大家對小西瓜的暱稱。

過去，台灣將小玉西瓜加以改良後，慢慢研發出像是小鳳、特小鳳、金蘭、新蘭、甜美人等新的小西瓜品種，取代原本的小玉西瓜，但親切順口的「小玉」已經留下深刻印象，直到現在，台灣人還是常以「小玉西瓜」或「小玉仔」（sió-gio̍k-á）來泛指這一類的小型西瓜，也算是台灣人特有的共同記憶。

天氣真的很熱啊！

一起來吃西瓜吧！

【植物小檔案】

中文名：西瓜

學　名：Citrullus vulgaris Schrad. ex Eckl. & Zeyh.

英文名：watermelon

別　名：寒瓜、小玉瓜、小玉、瓜子西瓜、西瓜子

科　名：葫蘆科（Cucurbitaceae）

屬　名：西瓜屬（Citrullus）

花　期：3月至6月

果　期：3月至10月

原產地：熱帶非洲地區

分 布：台灣主要產區為花蓮、雲林、台南、宜蘭、屏東等地

【參考文獻】

1. Times of Israel、EL PAIS, SCI-News.com
2. 台灣省政府農林廳志。1998。財團法人豐年社。台北。
3. 郁宗雄。1980。西瓜。973-982 頁。台灣農家要覽。財團法人豐年社。台北。
4. 陳文郁。1993。台灣的西瓜。231-248頁。台灣蔬菜產業演進四十年。台灣省農業試驗所。台中。 陳甘澍、洪爭坊。台灣西瓜發展之回顧。
5. 葉春榮編譯，《初探福爾摩沙：荷蘭筆記》（台南：台南市政府文化局，2011），頁56。
6. 江樹生主譯注，《荷蘭聯合東印度公司台灣長官致巴達維亞總督書信集1（1622-1626）》（南投：國史館台灣文獻館，2010），頁170、195。
7. 屠繼善，《恆春縣志》，頁149。